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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高高在上的凉薄仙人。
他是那低入尘埃的妖魔鬼怪。
我们本不应相识。
全凭我一番深情相待,才有了如今这因果循环,恶果相报。
可是……苦果亦是果啊。
没想到,这次轮回,沈芜咬破了我的唇,鲜血染红,增添了许多亮色。
下一秒刀剑入喉,我把他杀了。
他用暗针刺入了我的心脏。
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1
我的身世同话本子里说的很像。
生于贫困之地,生于仙派脚下。
同那些想要求仙问道的人不同。
我的理想是让苍生,乃至六界全知晓我的存在,对我俯首称臣。
我要做那最强之人,问鼎苍穹。
2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从默默无闻的守山弟子,到人尽皆知的天才之辈。
哪有什么天才,世人只知晓我立剑于山峰之巅,俯瞰渺小众生。
却不曾知,我也是一步步爬上来,用尽了全部力气,身上刀痕伤疤数不胜数。
那数枚台阶,均有我流下来的血和汗。
我在惊羡的目光中成功飞升,入了那人人向往的九重天。
九重天有九层境界,而那第九层,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有人想称我为月清仙人。
他们说,我的气质跟月很相似,悬挂于黑幕之上,清冷萧条,尽管周围有数不胜数的星星萦绕四周,也吸引不了一点旁人的目光。
哦?是吗?
后来,他们都叫我为日照上神。
我不需要别人衬托,也不愿孤冷清傲。
性子如此,便应当如此吗?
我要做那太阳,普光照耀世间,让人仰头观看时,还要眯起眼睛。
不敢直视。
如今的我,离超神只差了一步。
我缓缓登上大殿宝座,往下俯视,天界神仙,不过如此,连个抗打的都没有。
至此,我的情劫,也要真正开始了。
藏了那么多年的火,终于要突破纸皮,不断燃烧。
3
没有人生来性子清傲,没有人生来无欲无求。
曾经我也是意气风发的女郎,站在清灵山下,背着包袱,拿着口粮,看着那高山,幻想以后的日子能有多么美好。
我学着常人的模样,把头梳起,高马尾摇摇晃晃在脑后,显尽了灵动活泼。
「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首,只见那人一脚踩在石头上,一身五彩缝补的衣服很是别致。
「秦筱。你呢?」我看向他,眼里多了些许笑意。
「我姓沈,至于名字嘛……」他露出小虎牙,笑起来有两个很浅的梨涡,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令我失神,「等你进了这清灵宗,我再告诉你吧。」
沈同我一样,也是前来参加入门测试的弟子。
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当真让我有些慌张。
我也怕自己失常发挥,也怕自己会紧张颤抖。
但当真正站在台上的时候,一切紧张都成了天边的浮云。
千百遍的演练,早就成了我的底气。
反倒是姓沈的,落选了。
一些弟子嘲笑他,给他起名叫沈妄言。
谁曾想他笑嘻嘻地对众人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叫沈妄言?还挺聪明的。」
他的话,又引来一阵肆意嘲弄,可他本人并不在意,一笑了之,拍拍屁股走人。
「今年不行,来年再战呗。」
4
他的态度值得我学习。
修炼功法,亦是如此。
我是个看门弟子,没过多久,就在山门边捡了一只小狐狸。
我是个善良之人。
所以把狐狸扔的远了些,以免他被我的剑气波及到。
没想到狐狸蹭着我的裤腿,哼哼唧唧,漂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我,让我想起了沈妄言。
我无奈叹气,摸着狐狸慢吞吞道:「抱歉啊,你的伤死不了,所以我没办法给你挖坑埋了。」
狐狸吸了一口凉气,拖着受伤的那条腿往后撤,眼里带着震惊和恐慌。
没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我暗笑了两声,继续回来练剑。
默默数着时间。
三,二,一。
小狐狸又跑到了我的面前,这次就连那鲜艳干净的皮毛也染上了泥污,格外碍眼。
沈妄言那日靠近我时,我就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果子的清香。
我常年上山干活,偶然间发现过一颗果树,上面的果子摘下来吃,能增长力气,提升修为。
沈妄言身上,便是这果香。
小狐狸身上,亦是如此。
我蹲在狐狸面前,用洁白的手帕轻轻擦去混着血迹的泥污。
「别急,我回去给你拿草药包扎,过几天就好了。」
弟子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但这里没其他人,所以我没在意。
小狐狸抓住我的衣角,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在说,把我带回去,把我带回去。
「不行哦。」
我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灵果,给了他,用以平复他的躁动不安。
等我再次拿着草药回来,小狐狸早已不见踪影,迎面而来的是我的师兄,一个最讨厌离经叛道的人。
草药被我丢弃在地,重新归入土壤。
「师兄,你怎么来了?」我仰着头问他,清澈眸子里倒映出他因生气而变红的脸。
刘离冷笑一声,用剑指着我:「我若不来,怎会知晓你玩忽职守?」
刘离是循规蹈矩之人,也是窝囊至极之人。
他自己慢吞吞地修炼,扬扬自得说自己是踏实肯干,脚步扎实的人。
他看不惯天资卓绝,惊才绝艳,修炼一年抵他十年的人。
也同样看不惯我这个,比他小了十岁就入了清灵宗的女子。
他嫉妒,他愤恨,他不满。
所以想找到我的错处,把我踢出山门,眼不见,心不烦。
我把裤腿露出,白皙的小腿上多了一道崭新伤疤,上面的血顺着皮肤往下滴落,格外瘆人。
「敢问师兄,受伤了也不可回去寻药,白白在这里等着血流干吗?」
旁边有人见状,连忙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我,冰凉的瓷器上还带着温度,小师姐冲我甜甜一笑:「别让血流了,你这伤可不轻呢,快些敷上药继续当值吧。」
这清灵宗,也不全是刘离之辈。
刘离甩了甩袖子。
我在身后笑着。
「师兄,有空来查岗,不如多练剑。毕竟,笨鸟先飞嘛。」
刘离的脚步加快许多。
瞧,这人又急了,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有整我的功夫,光是练剑都能练一套了。
是他没有时间吗?是他没有地方吗?是他没有剑谱吗?是有人按着他不让他练剑吗?
全不是。
5
我用了药把腿包扎起来,朝周围环顾一圈,没有找到小狐狸的身影。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毕竟,疼是真的疼。
我吸了吸气,拿草药回来的路上特意留了个心眼,远处有零星几个人站在门口,明摆着在等我。
于是只能出此下策。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真的很会找人报复我。
这厮肯定躲在暗处想看我的狼狈样。
但可惜了。
我垂下眸子,继续练剑。
任何事情都不足以祸乱我的道心。
6
我跟小狐狸的恩怨,还要从那年秋天说起。
那时的我,还不是如此凉薄之人。
山上结了许多果子,硕大而鲜红,压弯了树枝,挂满了枝头。
我远远就瞧见,有一棵树,与众不同。
它结的果子不多也不大,但清香能传数十里远,光是闻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我顺着味道而上,刚想摘下一颗,就被一只小狐狸挠破了手掌,鲜血迸发而出,落入树干,被吸收殆尽。
「喂,哪里来的狐狸,敢对我下手?」
我瞪着眼睛,企图用这种方式把狐狸吓跑。
狐狸只是懒洋洋甩了甩尾巴,留给我一个不屑的眼神,自己跳上树,把最近的果子摘掉,拿在手里啃。
我不信神,不信佛,唯信万事总有解决办法。
第二天就找来了工具,准备把全树的果子全都摘掉。
碰巧狐狸不在,我成功得逞,树上光秃秃的,只剩下唯一一个独果在风中摇曳。
我识得毒果,而手中的,自然不是。
这些果子全被我分给了乡亲们,一个都没有浪费。
当晚,一位书生敲响了我家的门。
书生生的风情万种,面薄如皮,笑起来含羞半敛眉,全身都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眸子盯着我,问我能不能让他借住。
我父母全身亡,如今家中只剩我一女子,孤苦无依。
见他着实可怜,我侧了侧身子,微微颔首:「那便进来吧。」
我并非不懂男女之情,也并非不知礼义廉耻,我只是不想被世俗所束缚,让他人来定义我的生活。
书生进了门,我端上一壶热茶,缕缕清香夹杂着模糊的淡烟飘散,与这雨声格外相称。
「多谢姑娘。」书生接过来仰头喝下,喉头滚动,如同一副好看的画。
烟雾模糊了他好看的眉眼,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
我拍了拍衣裙,冲他笑笑:「时候不早了,你就打地铺睡在厨房吧。」
窗外闪过雷电,照亮昏暗的室内,让书生的脸更加美的不可方物。
他伸出手,扯住我的袖口,可怜兮兮道:「姑娘不害怕吗?」
害怕?
我从来不会害怕这种事。
伸手把唯一的烛火递给书生,我弯了完眸子:“哝,烛火你拿着,别哭鼻子了。”
书生把烛火接过去,指腹蹭了蹭我的手指,如玉般温润,跟我粗糙的手完全不一样。
我只当他怕灯油滴落到手上,所以才如此缓慢接过。
耳边的淅淅沥沥的雨声,鼻尖是浅淡湿润泥土的味道,我就连睡觉也格外香甜,被推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睡熟间,猛然察觉,一只燥热的大手抚摸过我的腰间,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立马翻身,将那只手反压在床头,双腿牵制压住那人的腿,逼近询问:「谁?」
此时,杀意已起。
天边突然照亮暗夜的一角,伴随着那人的开口,我也看清了他的样貌。
「姑娘……」
是书生。
「我害怕,所以想跟你一起睡。」
他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中衣,滚烫的温度在微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我撇过眼去,冷冷把他甩到了地上。
「你睡地上,我来护你。」
书中都说,书生最是多情,今儿爱这个,明儿爱那个。
况且面前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性子。
书生抱着被子,半坐着探出一颗头:「姑娘,可我还是睡不着。」
我用力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真是聒噪。
读书人都那么能说吗?
「有话快说。」
我没好气翻了个身子,跟他那双澄澈的眼睛对上视线。
委屈可怜的神情不像作假。
我的心一下就软了起来。
书生用手悄悄碰了碰我的手指:「能牵着姑娘的手睡么?」
算了,能闭嘴就行。
我面向他侧身而睡,把手耷拉下去,任由他牵着。
真不明白,粗糙的手有什么可牵的。
不想了,睡觉睡觉。
第二天醒来,书生不见了人影,我走出房间,吃饭的桌子上多了几个窝窝头。
我看向正不好意思摸耳朵的书生,不可思议开口:「你弄的?」
他垂下眼睛,抿着唇,点了点头。
「多谢,我还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呢。」我冲他笑笑,没想到他还会生火做饭。
雨过天明,湿湿冷冷的空气弥漫,我对书生说:「你该走了。」
他却把身上的所有银钱全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诚恳道:「我无处可去,只想寻一住处,这便是我的租金。」
下一秒,桌子上的钱尽数进了我的口袋。
如今边关战火连连,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村里面的壮丁被抓去充军,很多老人没了经济来源,已然是苦不堪言。
「你随便住。」
我留下一句话,走出了房门,把钱尽数给老人们,又陪着她们聊聊天,感慨感慨春秋。
你若问我为何这样做,是她们照顾了我,给了我吃食和家人的爱吗?
其实不是。
我天生异于常人,没有额外的情感,唯独看不惯山河破碎,百姓流落,鸡犬消失。
那颗怜悯之心,把我推上了高地,我再也无法下台。
收了银子,我就要对书生好。
我问他叫什么,他脱口而出:「沈无人。」
沈无仁?
无仁无义?
这个名字我喜欢。
我本以为两人会过上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毕竟我很忙,每日要上山,跟沈无仁几乎碰不上面。
没想到他每天都在我面前晃悠。
我洗衣服他要坐在我对面拿着本书看,我生柴火他要帮忙掀开锅盖看看里面的水沸了没,我砍柴他要在一旁数着我砍了多少。
无聊。
日子本来对我来说是如此平淡。
自从沈无仁来了后,就全然不同。
防火防盗还要加一条,防书生爬床。
今天是沈无仁这月第七次寻理由跑到我床上,抱着我的被子不肯撒手。
要不是他长得好看,我早就把他踹出了家门。
沈无仁喜欢睡觉的时候歪头,往我肩上靠,浅浅的呼吸声自耳边传来,倒第一次让我觉得安心。
估计是孤单太久了,也希望有个人陪着吧。
村里面都知晓我与他的事情,撮合着让我们成婚,给村子添添喜气。
没等我拒绝,沈无仁就一脸欣喜同意了,他的眼睛是无比的亮:「我早就想跟你成婚了,等我来日考取了功名,就把你娶到京城里做官夫人。」
听闻这话,我没什么格外的感觉。
见沈无仁那么欣喜也不想扼杀这样鲜活的情绪。
我平平淡淡过日子惯了,竟然有些欣喜期盼热闹之景。
大婚之日,我神情恍惚,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
如果可以,真想多成几次婚。
红烛昏罗帐,沈无仁的面庞清俊淡雅,早就没了往日的勾人之态,可还是好看至极。
他轻轻吻住我的唇角,像往日一样,握住我的腰。
我没有反抗,任他作为。
后来,我才知道,我同意婚事,只不过是想听听炮竹燃烧的欢快声,亲眼瞧瞧满园春色的红艳景。
我在期盼过年。
过大年,家家户户阖家安康,亲人相聚,一片热闹之景不绝于耳。
这才是我激动之源。
以至于沈无仁不告而别的时候,我都没有格外的反应。
世人皆是过客,只有自己才能陪着自己过一生。
我会坐在窗外看云海翻涌,会看满天雪花飘落,耳边早就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周遭只剩一片冷寂。
沈无仁,我想他了。
原来这种透明的线,会在某个时刻牵引着我的心,缩紧,缠绕,等再次回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耳边传来狐狸的笑声,令人发颤,我转了转干涩的眼珠,是灵果树下的那只。
「心爱之物,没了的感觉如何?」
我已经入境,可以听懂狐狸之语。
原来,这只狐狸就是沈无仁。
我扯了扯嘴角:「没想到这样真能把你逼出来呢。」
可心脏为什么那么疼,沾上泪,还是会泛酸。
久而久之,便成了那抹朱砂痣。
我要亲手把它挖下来,再狠狠安到沈无仁身上,让他也亲自尝尝,这种被背叛的滋味。
7
我要变强,我要站在那最高的山峰俯瞰一切,才能有救助世人的能力,才能把沈无仁玩弄于股掌之中。
于是我来到了清灵山。
没想到那么快又重见了,我的小狐狸。
别来无恙啊。
翻动手腕,剑尾甩出一套流畅的剑法,鼓动了周遭的空气,我耳尖一动。
今日的修炼已经到达了我的规定。
我坐在台阶上,撑着脸颊叹气:「小狐狸,你在哪里呢,我为了给你找药都伤了腿。」
说着我撩起衣裤,由于刚才的练剑,伤口重新撕裂沁出血迹。
也不知道沈无仁怎么每次都能换一副面貌,就连这身狐狸皮也同灵果树下的不一样。
到底什么是他的真身?
什么时候能让我看到呢。
思着间,一只跳脱的狐狸跑到了我面前,用毛绒绒的头蹭了蹭我的裤脚,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甚至还有两滴泪滑落脸庞。
我揉了揉他的头,轻轻擦去那两滴泪:「干嘛哭呢,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肯定是你害怕那些人看到你把你抓到对不对?」
小狐狸连忙点头,趁机而上,跳到了我的怀里,蜷缩成一团,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我指尖慢慢抚过他的皮毛。
沈无仁,你还想故技重施吗?
因果循环,是最说不明白的啊。
趁他熟睡,我瘸着腿,提起剑,慢吞吞爬上了山。
越往上,天越寒,彼时太阳落山,山林寂静,乌鸦凄厉,薄雾缠绕。
亲自踏过这路,才能明白所受之苦。
我撕破了衣摆,把腿缠绕住,轻点地面,纵剑而行,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凌乱的发丝被尽数抛于脑后。
回到我的小破屋,有只傻里傻气的鸟还在等我回来吃饭。
我提着剑继续练,它就做我忠实的看众,时不时吃点饭,挠挠痒,咂巴着嘴巴说真好吃。
「傻鸟。」我收回剑,在它面前坐下,喝了口凉茶。
站的高了,连夜晚的星星都如此明亮。
「勤奋人。」傻鸟这样唤我,我又给它加了点粮食,确保它不会暗地里骂我。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开启了每日晨练,大汗淋漓后我保留原样,飞往了山下。
做戏就要做全套,我一步一个台阶,时不时往前遥望,用帕子擦了擦汗珠,一脸体虚的样子。
这次,是沈妄言来了。
他依旧吊儿郎当的,身穿闪瞎人眼的衣服,见到我这样还给我递了竹筒。
「秦筱,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我虚弱一笑:「昨日受了伤,练剑太贪,阶梯太长,难免如此,无碍。」
沈妄言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净身符。
让我浑身轻快。
这点我倒要真心实意感谢他。
「多谢,不过沈兄怎么会在这里?」我笑盈盈看向他的眼睛,企图找到一丝破绽,可沈妄言做事总是滴水不漏,在村中如此,现在也亦是如此。
沈妄言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笑着道:「上次不是落选了嘛,想来这里找找契机,顺便偷学两招。」
我突然踮起脚尖,凑上前去,把他眼前的发丝弄到合适的地方。
「不扎眼睛吗?」我含笑的眸子闯入一潭名为茫然的清池。
沈妄言愣愣往后退了两步,一瞬间的错愕被我尽收眼底,随即他又勾起嘴角,随意摆摆手。
「无事。」
我走到远处,给他表演了一套好看但不中用的剑法,远处飘来落花,我在这花中翩翩起舞,眉眼间均是明媚。
蠢鸟总算做了一件能睁开眼看的事情。
我冲沈妄言仰仰下巴:「怎样?学会了么?」
他拍手叫好,席地而坐,懒洋洋支起下巴,大喊:「再来一遍。」
我又怎能顺他的意。
剑锋入鞘。
「我该去老老实实守山门了,沈兄还是早日回去,以免被人误以为居心叵测。」
抱拳过后,我立身于门外,瞧着云卷云舒,倒也算惬意。
沈妄言走了,没过一会,小狐狸又来了。
狐狸乖巧蹲在我身边,仰着头看我,圆溜溜的眸子里满是纯真。
我给它吃果子,喝山上的灵泉。
我给它表演我自己悟出来的一套剑法,顺便教给它如何用暗针无声无息刺入对方的心脏。
「学会了么?这样可以帮你对付那些坏人,杀人于无形。」我笑着摸它的头,嘴里吐出的确是不留骨头的话。
狐狸认真点头。
几乎每日,沈妄言都会来山门溜达几圈,跟我聊上几句,最后红着脸,装模作样走。
无论学什么,我只求精。
话本子我都看了不知多少本,拿捏一个涉世未深的狐狸还是绰绰有余。
今日沈妄言带了人间糕点来寻我,馥郁芳香,打开食盒便闻到了。
我挪了挪屁股,贴着他而坐,很给面子哇了一声。
「好香!肯定很好吃,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从来没吃过这种食物。」
我眸子弯起,拿着糕点咬了一口,甜到了心底,也会变成刀,刺入心脏。
沈妄言把食盒推到我面前:「喜欢吃就全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你吃过了吗?」我歪了歪脑袋问他,手拿着糕点还在他面前晃了晃。
「未曾,说了给你的……」
话未说完就被我堵住了。
口中的糕点早被我尽数吞下,只剩香味,我轻碰沈妄言的脸颊,慢慢补充这个吻。
另一只手触碰上他的喉结,感受他平静内心下的波澜。
沈妄言,你沦陷了吗?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8
沈妄言没有推开我,反而扣住我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半晌,两人额头低着额头,他的眸色晦暗不清,声音都变得沙哑。
我缓慢推开他,笑道:「妄言,我该去练剑了!」
这次我是在真正练剑。
我没空跟沈妄言玩三脚猫的绣花功夫,我有我自己的道要寻,而他,只是个附带品罢了。
心性不移,方可成大器。
直至夕阳笼罩,给沈妄言的脸增添一份温润的光。
他整个人沐浴在其中,眉眼含笑看我,举止又潇洒不羁。
我冲他挥手,头也不回扎进夕阳,迎接落日。
傻鸟慢悠悠飞在我旁边,问我是否动了真心。
那颗真心,早就被摧残着,成了碎片。
我讨厌不告而别的一切理由。
小狐狸又来找我了。
它趴在我腿上,而我朝它诉说我的心事。
「小狐狸,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低眉,看着狐狸的反应,只见它猛地抬头,亲了亲我的脸颊。
我笑着道:「干嘛,喜欢的又不是你。说正事呢,不要闹。」
我板着脸,一脸正色,小狐狸真就老老实实趴下,时不时仰头看看我的脸。
「你们没有见过面,他叫沈妄言,我很喜欢他。
「但我又害怕,害怕他不告而别,害怕他对我始乱终弃。」
我装模作样挤眼泪,没想到,再次提起这过往,泪还是会不受控制流出。
这种痛没办法用语言描述,每次在雨天都会暗自生长。
「你说,世间会有真情吗?」我跟小狐狸对视,把眼泪抹到它身上。
我以后再也不会流泪了。
我发誓。
小狐狸点头,又来亲我的脸颊。
准确来说,是在亲我的泪珠。
「可是我还是很伤心难过,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为什么要骗我呢?我不明白。」
我把下巴放在狐狸头上,轻轻蹭了蹭:「我恨他。」
狐狸乖顺任由我抱着,我的手臂缠绕住它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让它断了呼吸。
可这样太简单了。
「苍生。」
一把锋利的剑入手,我站在树下起舞练剑,一招一式,均是杀意,不存在手下留情。
日暮温柔,沈妄言修长的身影站在远处,我稳稳当当落入他的怀中,抱住他的脖颈,亲昵道:「你可算来了,看看我的功法又进步了吗?」
沈妄言在我嘴角边亲了一口,眼里是化不开的浓雾,仿佛深藏着爱意:「当然。」
「我准备了酒,咱俩喝点?」我往后退了两步,从旁边拿出两坛子烈酒,朝沈妄言挑挑眉。
「好。」
他笑然应允。
9
我单膝曲起,侧边肩膀靠着沈妄言,拿起酒,辛辣感入喉,是如此畅快。
「你看,那云多好看,我想跟你一起看好多好多个落日。」
沈妄言笑着说:「好,我也会抓紧时间修炼,早日跟上你的步伐。」
这家伙每天不是变成狐狸来我眼前晃悠,就是变成人来跟我聊天,哪有时间修炼功法。
不过我也没拆穿就是了。
学着话本子里痴情女儿郎所说的话,什么海枯石烂,什么地老天荒,什么长长久久,什么举案齐眉。
反正跟沈妄言画个大大的饼就好。
我醉眼朦胧转过身子,单手挑起沈妄言的下巴,指尖轻抚那双熟悉的眼睛。
「沈妄言,你爱我吗?」
应该说,你爱过我吗。
沈妄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俯身,酒味冲撞在空气中,辛辣又冰凉,看似交融,实则早就分离。
我抓住他的衣领,把整齐的东西弄乱,伸手捏了个结界,以免被人看到。
沈妄言在我耳边低笑,咬住我的唇,跟我耳鬓厮磨。
「实力都如此强了吗?」沈妄言沙哑的声音自身边响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喉头处,感受血管的跳动,感受声带震动的酥麻声。
我笑着往后退,让这个吻分离。
沈妄言追上来,我运起轻功飞离。
「能追上我吗?」我问。
这是沈妄言第一次在我面前展露功法,他眼中全是得意,好似追上我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那就再让你得意一会儿。
明天,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沈妄言伸出手,环绕住我的腰身,降低了下落速度,含笑的眉眼如初:「抓到你了。」
他又俯身,亲吻我的唇角。
你追不上我的,小狐狸。
10
我向山门大能展现实力,这段日子我剑法修炼飞快,境界已然不是普通弟子能比得了的。
大能应允我,不让我再做看门弟子。
我站在远处,看着沈妄言找了一遍又一遍,着急问了一个人又一个人。
「你们有没有见过秦筱?」
「秦筱怎么不到山门下了?」
「你们谁能帮我把秦筱叫下来?我有事情要问她。」
众人都以为他是失心疯,没人在意这个跳梁小丑。
沈妄言不可能入清灵宗。
他是妖,这是注定的事情。
偶尔我会站在山头,凭借修炼之人的视力,百无聊赖看着他急切的模样。
猝不及防,跟一双狐狸眼对上了视线。
不好,被发现了呢。
发现又如何,我毫不留情转身,重新飞起,拿起剑鞘,修炼功法。
自此,我再也没见过沈妄言,也再也没见过小狐狸。
春去秋来,大雪封山。
我自立于山巅,用剑斩出一片冷光。
蠢鸟还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开口说上几句人话,又变成了那副懒散的样子。
「以你的天分,只要继续努力,必然能入九重天。」
飘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屏住神色,抱手而负:「是,多谢师尊。」
一片雪花悄然而落,被我的冷剑斩成六份,整整齐齐落在地上,与亲戚朋友相聚。
这种平淡中看得见进步的日子,才是真正属于我,谁也拿不走的。
我在比试中崭露头角,我不分昼夜训练,终于能有机会迈入那九重天,凭借自己的脚步,硬生生扛过了天雷。
刘离如今还是个废物。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满是不甘。
看来我的话还是没能让他看透,那就算了,人教人教不会的,便不用再教。
11
日照上神问世,自然有很多神仙不满,可他们又打不过我,只能暗戳戳在背地里骂我。
与日照上神同一时间响彻六界的,还有一人,名为沈芜。
沈芜是妖,后面成为了百妖之王,由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最终坠入了魔道,又把魔界搅弄得鸡犬不宁。
这人听说还有一个宏大的志向。
要统一妖界和魔界,共同攻打仙界。
「日照上神,沈芜聚集了妖和魔,已经往天界来了!」
一天兵跪在殿下朝我汇报,旁边的神仙有幸灾乐祸者,有想看我出丑者,有想把我拉下神坛者。
我淡然笑了笑。
小狐狸终究是找上门来了。
这场情关,我闯定了。
12
我缓步走下台阶,傻鸟跟在我身边,这些年它早就经过蜕变,成了一只火凤。
「傻鸟你留在这里。」
「苍生,你跟我走。」
名为苍生的剑慢悠悠跟在我旁边,对来人并没有太多在意,还有空去管正在打架的彩云。
一切的平静都在暗示后面一战会有多激烈。
沈芜逐渐逼近,传闻真的有假,他明明只带了自己一人。
「秦筱,你出来见我。」沈芜用传音传到我身边,那声音旋绕在上空,聒噪我的耳朵。
我随意抬了抬手,周遭顿时恢复平静。
该面对的,我不会逃避。
逐渐走近,我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
「原来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模样。」我勾了勾唇角,半垂着眼。
沈芜低笑着,眼底却如波涛般汹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便知。」我缓慢走近,「只许你骗我,就不许我骗你吗?我该叫你沈无仁还是沈妄言还是小狐狸呢?
「你让我承受的苦楚,如今你也品尝到了,滋味如何呢?」
两人隔着稀薄的空气对望,早就不是年少时最初的模样。
顶峰相见,已是仇人,分外眼红。
沈芜不由分说吻住我的唇,咬破,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滚烫又凉薄。
滚烫的是他,凉薄的是我。
我很多年没见到过血了,现如今根本没人能伤我,除非我愿意。
「清灵山下,种种过往,皆是谎言?」
沈芜语气发抖,碰着我面颊的手也冰凉刺骨,黑眸染了寒气,结了残冰。
「是啊。」我勾起唇角,「我一直在骗你,没有一点真情可言,你倒也是傻,就这样任由我骗,怎么没了往日说走就走的神气?」
若是没有真情,怎会在山下等我数十年。
若是有真情,又怎会说走就走。
沈芜是,我亦是。
所以这只小狐狸,是我命定的情。
「小狐狸,我从未爱过你,只是想报复回来。我这人看似无欲无求,实则睚眦必报。」
所以你还要执意跟我为敌吗?
我用剑抵住沈芜的脖子,平静道:「从哪来,滚哪去,天界不是你们妖魔应该来的地方。」
沈芜一双眼睛赤红盯着我,没有往后退,反而更近了一步,剑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
「妖魔就是低入尘埃?你们神仙就是高高在上?我偏不离去,你又能奈我何?」
「沈芜,站住!你难道真想看到六界大乱?」
我承认,我不想杀了他。
我想让他好好做他的百妖之王,魔族之首。
沈芜笑着摇头,用剑抹了脖子,倒在了我怀里,他伸出手摸我的脸颊。
「能看到你哭,倒也值得。」
苍生剑,渡万物,斩妖魔,不复存。
沈芜没有活的机会。
我秦筱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什么东西。
暗刃被我塞进沈芜的手里,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
日照上神的最后一个劫,需要被心爱之人杀死,方可入超神之境。
可真遇见沈芜的时候,我确信,他不会杀我。
我身后渡起一层温润的光,把我包围在其中。
在一旁看戏的老头子们跪拜在地。
「恭喜日照上神超神成功!」
我虚弱笑笑,碰了碰沈芜的脸颊,落下一个带着血气的吻。
13
日照上神渡劫成功,自愿放弃超神,以自我之力,汇聚成光,注入太阳,保其千年万年,永垂不朽,普照四方。
我说过,我有一颗济世的心。
我攀上高位,只为让世人俯首称臣。
我与太阳融为一体,那些厌恶我的人也不得不受我的恩泽,跪拜在地,奉上香火,称我一声,日照上神。
我终究是要将魂魄扬在世间。
沈芜知道我会选择这种方式,所以提前一步死在了我的剑下。
沈芜比傻鸟还傻。
是只愚蠢至极的狐狸。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06-11 21:4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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