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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嗡鸣,声音单调得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回响。太平间里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属于死亡的冰冷铁锈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

林晚站在不锈钢解剖台前,指尖冰冷,几乎失去了知觉。她身上那件蓝色的无菌手术服宽大得有些空荡,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截过分苍白的手腕。视线落在解剖台上——被一块素净的白布覆盖着,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瘦小的人形轮廓。白布边缘,几缕深栗色的长发散落出来,柔顺,却了无生气。

那是苏晓曦的头发。

林晚的呼吸猛地一窒,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必须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翻涌上来的、撕裂般的呜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深陷的凹痕,靠着这点尖锐的痛楚,她才没有当场瘫软下去。

“林法医?”旁边年轻助手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以开始了吗?”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她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目光越过冰冷的解剖台,落在助手脸上。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助手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开始吧。”林晚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短短三个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助手应了一声,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谨慎,掀开了覆盖的白布。

苏晓曦的脸露了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然后又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残忍地碾碎。林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猛地伸手,紧紧抓住了冰冷的解剖台边缘。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手套,瞬间刺入骨髓。那是她的女儿。几个小时前,这张年轻的脸庞还生动地出现在她手机屏幕里,隔着汹涌恶毒的弹幕,对着她无声地流泪。

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字句,此刻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根根重新扎进她的脑海:

“跳啊!墨迹什么呢!”

“博眼球?有本事真跳!”

“就是,不敢跳装什么装!”

“别浪费老子流量!”

“磨蹭什么?怂了?”

……

那些文字,冰冷、扭曲,带着屏幕另一端看客们残忍的兴奋和麻木的催促,化作无形的绞索,缠绕在晓曦纤细的脖颈上。林晚记得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处理一宗陈年旧案的卷宗,手机突兀地震动,弹出的推送标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花季少女天台直播,疑似轻生!”配图是晓曦穿着校服、站在高楼边缘摇摇欲坠的单薄背影。她疯了一样拨打女儿的电话,听筒里永远只有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冲出办公室,油门踩到底,闯了多少个红灯?记不清了。只记得赶到那栋废弃写字楼下时,刺耳的警笛声撕裂夜空,地上……地上那滩在昏黄路灯下蔓延开的、粘稠的深色液体,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她当时是怎么扑过去的?好像被什么人死死拦住了。只看到担架上被白布覆盖的一角,和一只无力垂落下来的手,纤细的手指上,还沾着一点灰黑色的尘土。

现在,那只手就静静躺在解剖台上,了无生气。手腕上还戴着林晚去年生日送她的那条细细的银色手链,此刻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和尘土,在无影灯下反射着微弱却刺眼的光。

助手递过来手术刀柄。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林晚指尖一颤。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死寂的寒潭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凝聚,沉淀,最终冻结成坚硬的冰层。那是属于法医林晚的眼神,冷静、锐利、剥离了一切个人情感的审视。

刀刃沿着精确的体表标记线划开。没有想象中温热的血液涌出。皮肤和皮下组织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近乎蜡样的苍白,触感冰冷而缺乏弹性。切口边缘的肌肉纹理僵硬,泛着一种诡异的灰白色泽。这不是新鲜的坠亡伤该有的状态。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刺鼻的化学制剂气味,混杂在血腥味和防腐剂的味道中,若有似无地飘散出来。林晚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紧了一瞬。

胸腔被打开。肋骨被专用骨剪切断的声音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心包被剪开,暴露出发育良好却已停止搏动的心脏。肺部组织有明显的冲击性损伤和广泛性挫裂伤,这是高坠的典型特征。然而,当林晚的目光扫过腹腔时,她的动作骤然停顿。

助手倒抽了一口冷气。

本该被各脏器填满的腹腔,此刻显得空旷得瘆人。左侧肾脏的位置,只剩下一些凌乱、断裂的血管蒂和一点被强行扯离的脂肪组织,创面粗糙,边缘极不规则,像是被某种粗暴的力量生拉硬拽撕扯掉的,绝非高坠伤所能造成。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盆腔深处,那个属于子宫的位置——空了。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被暴力清空的腔隙,周围的组织被搅得一团糟,创口边缘的血管断端狰狞地暴露着,周围散落着细小的凝血块和破碎的组织碎片。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沉入无底的冰窟。她握着手术器械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这不是意外坠楼!这绝不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愤怒和彻骨冰寒的直觉,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她的四肢百骸。

“采血样!所有体腔积液样本!胃内容物!重点检测未知化学物质和药物残留!”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冷硬得像淬了火的钢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冰冷的解剖室里激起回响,“肝脏、残留的肾脏组织,全部取样!立刻送毒化检验!通知痕检,重点检查体表隐蔽针孔,特别是颈部和腹股沟!”

助手被她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震慑,慌忙应声,动作麻利地开始取样、装瓶、标记。瓶瓶罐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空荡荡的盆腔和肾脏缺失的创口上。摘除。如此精准的位置,如此利落(尽管带着暴力)的摘除,没有几十上百次的实操经验,绝不可能做到!这需要极其专业的外科解剖知识和娴熟的手术技巧!一股寒气顺着她的脊椎急速攀升。

就在这时,解剖室厚重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嗒嗒声。来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职业性的凝重与惋惜,眼神深处却平静无波,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

是周振邦。林晚的前夫,市中心医院外科的明星主任,也是……苏晓曦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他走到解剖台前,目光扫过台上惨不忍睹的躯体,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痛心。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林晚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法医,”周振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沉重,“辛苦了。情况……怎么样?晓曦这孩子,太冲动了……”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片空荡的盆腔和肾脏缺失的部位,又迅速移开,仿佛不忍多看。

林晚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冻结的面具。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渊,死死地锁定了周振邦。那眼神里没有泪水,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淬炼到极致的冰冷和洞穿一切的审视。

周振邦在她的注视下,脸上的惋惜似乎僵硬了一瞬。他避开林晚的目光,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动作流畅地拿起旁边助手记录初步尸表检查的夹板,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已经草拟了初步结论——“意外高坠致死”。

“唉,孩子叛逆期,一时想不开……真是悲剧。”周振邦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拔开笔帽,笔尖悬在“结论”那一栏的空白处,作势就要签下自己的名字。“林法医,后续的鉴定报告,也请……”

“周主任。”林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冰刃,瞬间割开了解剖室里凝滞的空气,也截断了周振邦的话。“尸检尚未完成。毒化、病理结果都未出。你确定,现在就能下‘意外坠楼’的结论?”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冰冷的墙壁上,也敲打在周振邦的心上。

周振邦签字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起头,迎上林晚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丧女的悲痛母亲该有的脆弱,只有法医面对罪证时穿透性的冰冷和……一种让他脊背莫名发凉的、洞悉一切的了然。他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解剖室里只剩下器械偶尔碰撞的冰冷回音,和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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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医院顶层的VIP病房区,空气里漂浮着昂贵的香氛和消毒水混合的奇异味道。周振邦办公室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林晚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悄无声息地贴在门边的阴影里。她身上那件清洁工的灰色制服散发着劣质洗涤剂的味道,很好地掩盖了她本身的气息。耳朵紧贴着冰凉的门板,里面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处理干净了?那东西?”一个略显沙哑的陌生男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放心,‘垃圾’昨晚已经运走了,走的老渠道,直接到‘港口’。”这是周振邦的声音,语调平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松弛感,“买家那边催得急,正好配型全对上,质量上乘,双份的‘货’,价钱自然也漂亮。”他似乎在轻笑,声音里透着一丝贪婪的满足。

“双份?那丫头片子……”陌生男音有些迟疑。

“意外之财罢了。”周振邦的语气轻描淡写,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本来只想取一颗肾给那位‘贵人’应急,谁让她自己撞到枪口上,还搞那么大阵仗?直播?哼,倒是省了我们‘失踪’的麻烦。正好,另一个VIP客户等了很久的年轻子宫,指标完美匹配。这叫……资源最大化利用。”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冷酷的算计,“麻醉剂和防冻液处理得很及时,痕迹基本被坠楼伤掩盖了。只要尸检报告定性‘意外’,谁也翻不出浪花。”

“那个女法医……她可是你前妻,还是孩子的妈!她会不会……”陌生男音透着明显的忧虑。

“林晚?”周振邦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一个死脑筋的法医而已。她现在就是个被悲痛冲昏头脑的疯女人。解剖?她就算把尸体切成一万片,也只能找到‘坠楼伤’。我签的字,就是结论。她翻不了天。”他语气笃定,仿佛林晚的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徒劳的蝼蚁之怒。

门外的阴影里,林晚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撕咬着她最后一丝理智。原来如此!原来她的晓曦,竟然成了他们口中待价而沽的“双份货”!所谓的直播自杀,所谓的冲动,从头到尾都是精心策划的谋杀和掠夺!为了钱!为了那些肮脏的器官交易!

她强迫自己将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咽回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她不能冲动。周振邦的狂妄源于他的无知,他不知道那个U盘的存在,更不知道晓曦……还活着!

就在这时,周振邦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语气瞬间变得谦卑而热络:“喂?张局!哎哟,您放心!令尊的手术非常成功!那颗肾活力极好!对,对,年轻供体,绝对的健康!您就安心吧……后续的排异方案我们一定用最好的药……”

张局?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姓氏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系统内部,身居要职的张姓领导……最近他父亲确实在市中心医院做了肾脏移植手术!原来是他!晓曦的肾脏,竟然被移植到了他的父亲身上!

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焚毁,但更深的寒意却从脚底蔓延上来。权力与黑幕交织的巨网,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狰狞。周振邦的狂妄,并非毫无依仗。

通话结束,办公室里短暂的沉默后,周振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烦:“……那丫头还在ICU烧钱?哼,真是命硬。不过也好,植物人一个,正好给‘项目组’那边当个长期观察样本,废物利用。省得我们处理‘垃圾’了。”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废物利用?她的晓曦,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废物”?!

她再也听不下去。悄无声息地后退,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迅速离开了那扇充斥着罪恶交谈的门。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又冷又痛。

她没有去喧闹的普通住院部,而是拐进了一条通往旧科研楼的僻静走廊。这里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化学试剂残留的气息。尽头,一扇厚重的、需要门禁卡加密码的灰色金属门紧闭着,上面贴着“神经再生项目组 - 非授权人员禁止入内”的标签。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缓缓转动着红点。

林晚的脚步停在几米外。她无法靠近,只能隔着冰冷的空气,遥遥“望”着那扇门。一门之隔,她的女儿,苏晓曦,像一株被强行留在人间的植物,躺在维生仪器冰冷的怀抱里。她的肾脏被夺走,子宫被摘除,身体被注入冰冷的毒药,从高楼坠落……而此刻,又被禁锢在这个打着科研旗号的牢笼里,成为“废物利用”的试验品。

“晓曦……”无声的呼唤在心底撕裂。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下,蜷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阴影里。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皮肤,却远不及心底寒意的万分之一。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积着薄灰的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将所有的悲鸣、所有的嘶吼都堵在喉咙深处,只留下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痉挛。

愤怒的火焰在冰寒的泪水中燃烧,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也淬炼着她的灵魂。周振邦轻蔑的话语、张局的权势、那扇冰冷的金属门、摄像头无情的红点……所有的画面在她眼前疯狂旋转、重叠。

哭到几乎脱力,林晚才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已是一片焚烧殆尽后的、死寂的灰烬。那灰烬深处,一点冰冷的、淬毒般的寒芒,如同深埋地底的钻石,缓缓凝聚成型。

她扶着墙壁,一点点站起来。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刺痛,她却感觉不到。擦干脸上的泪痕,整理好那身灰扑扑的清洁工制服。她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缓缓出鞘的、饮血的刀。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指尖冰冷,却异常稳定。她打开一个经过重重加密的通讯软件,输入了一长串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指令字符。

屏幕暗了下去,几秒钟后,一个进度条无声地出现,开始缓慢地向前爬行——5%…10%…15%……目标:市中心医院院长办公室主机。

周振邦以为他签下的那份“意外坠楼”的尸检报告就是终点。他不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他更不知道,他口中那个“植物人废物”的床边,心电监护仪上平稳的线条,在某个瞬间,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被仪器捕捉地……波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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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物证检验中心那间小小的毒化实验室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惨白的灯光下,林晚像一尊冰雕,站在大型质谱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屏幕前。屏幕上,复杂的色谱峰尖锐地耸立着,如同指向罪恶的利剑。旁边打印机发出单调的嘶嘶声,吐出一张张布满数据的报告纸。

助手小陈脸色苍白地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林法医……结果出来了。血液、肝组织、残留的肾脏组织……所有样本里都检出了高浓度的氯胺酮代谢物,还有……乙二醇。”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乙二醇的浓度……非常高,远超致死量。结合尸检发现的摘除伤……这……这绝不可能是意外坠楼!”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报告上“乙二醇”那几个冰冷的铅字上。防冻液的主要成分!它不会立刻致命,却会让人在痛苦和意识模糊中缓慢走向衰竭。而氯胺酮,强效麻醉剂,能让人迅速失去反抗能力,却保持一定“活性”……为摘取器官创造条件。

周振邦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他轻描淡写说着“资源最大化利用”的嘴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寒意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穿她的四肢百骸,又在心脏的位置汇聚成焚毁一切的毒焰。

“报告备份加密,原始数据封存,标最高密级。”林晚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丝毫波澜,“没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调阅。”

“是!”小陈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就在这时,林晚口袋里的加密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角落,背对着小陈,迅速划开屏幕。一条只有简短字符的信息跳了出来:【主机已控。路径:Z:\院长\私人\加密镜像.7z 密钥:XIAOXI0315】

成了!

林晚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眼底深处却掠过一道极快的、冰冷的锐芒。她转身,拿起桌上一份关于“坠楼案现场微量物证分析”的卷宗,大步朝外走去。

“林法医,您去哪?”小陈急忙问。

“去找周振邦,”林晚脚步未停,声音清晰地穿透走廊冰冷的空气,“送他一份……‘意外惊喜’。”

市中心医院院长办公室的红木门被林晚毫不客气地推开,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周振邦正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端着精致的骨瓷杯品着咖啡,脸上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闲适。门被撞开的巨响让他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溅了几滴在昂贵的西装袖口上。

他恼怒地抬头,看清来人是林晚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浓的厌恶和轻蔑取代:“林晚?谁让你进来的?这里是院长办公室!不是你想闯就闯的解剖室!”他重重放下咖啡杯,抽出纸巾用力擦拭着袖口,语气不善。

林晚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一步步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周振邦的神经上。她没说话,只是“啪”的一声,将那份卷宗重重地拍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距离周振邦的手肘不到十公分。

周振邦的视线扫过卷宗封面“坠楼案现场微量物证分析”几个字,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强硬的愠怒:“你什么意思?拿这个来质问我?林晚,我告诉你,尸检报告我已经签了字,‘意外坠楼’就是最终结论!别以为你是法医就能翻案!我……”

“周院长,”林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周振邦虚张声势的咆哮,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断了他,“你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制冷效果不错。”

周振邦被打断,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你发什么神经?我在跟你说案子!”

“是很不错。”林晚仿佛没听见他的咆哮,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周振邦脸上每一寸肌肉的细微变化,“特别是通风管道。连接着楼顶天台设备间的那一段。平时很少有人上去检修吧?”

周振邦脸上的肌肉猛地一僵。愠怒的表情像是被瞬间冻结,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和慌乱。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身体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与林晚的距离,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林晚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她微微倾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逼近周振邦,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那卷宗里没什么新东西。但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6月17号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天台设备间的通风管道外壁,提取到几枚很新鲜的、带着清洁剂残留的指纹。方向……是由内向外用力推开的痕迹。你说,一个‘意外’坠楼自杀的人,为什么要费劲去推那扇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的、生锈的通风口盖板?而且……是在跳楼之前?”

周振邦的脸色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放在桌下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神慌乱地游移着,不敢与林晚对视。那副强硬的伪装,在林晚精准的、如同手术刀般的诘问下,瞬间土崩瓦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还有,”林晚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淬毒的恨意和冰冷的洞悉,“你那天晚上签完尸检报告离开法医中心后,去了哪里?你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很有意思,凌晨一点十二分,出现在城西废弃的‘顺发’物流仓库门口……那地方,离你口中处理‘垃圾’的‘老渠道’‘港口’,是不是很近?嗯?”

“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周振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林晚,色厉内荏地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心虚而尖锐变调,“林晚!你这是诬陷!诽谤!我要告你!我要让你……”

“告我?”林晚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嘲讽。她缓缓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对着周振邦晃了晃。屏幕上,是一个文件管理器的界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路径:Z:\院长\私人\加密镜像.7z。“周院长,在你告我之前,不如先看看这个?看看你藏在主机深处、用女儿生日做密钥加密的宝贝镜像文件里,到底装着什么‘惊喜’?是那些‘双份货’的交易记录?还是你和‘张局’们勾连的账本?或者……是你那些‘资源最大化利用’的手术录像?”

周振邦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直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伸出的手指僵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枯枝。他死死盯着林晚的手机屏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灭顶的恐惧。他精心构筑的堡垒,他以为坚不可摧的屏障,在林晚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撕得粉碎!

“你……你怎么……”他瘫软地跌坐回宽大的皮椅里,像一滩烂泥,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

林晚冷冷地看着他崩溃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复仇的齿轮,终于开始碾碎第一个猎物。但这,仅仅只是开始。她收起手机,转身,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如同敲响了周振邦的丧钟。她拉开办公室的门,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将一室的死寂和崩溃彻底关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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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被笼罩在深沉的夜色里,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如同窥伺的鬼眼。林晚那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像一条滑腻的鱼,无声地汇入稀疏的车流。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幽幽的蓝光映亮她紧绷的侧脸线条,冰冷而锐利。

她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上,一个银色的U盘在指间灵活地翻转、跳跃,冰冷的金属外壳反射着窗外流动的光影。这是晓曦留下的武器,里面藏着足以将周振邦和他的保护伞们彻底撕碎的罪证。现在,它需要去往一个绝对安全、且能发挥致命效力的地方。

车子最终拐进一条狭窄、几乎没有路灯的老街。空气中弥漫着旧书报和尘埃混合的陈腐气味。尽头,一家挂着“老张旧书回收”褪色招牌的小店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门虚掩着,透出一点暖黄的光。

林晚将车停在巷口阴影处,没有熄火。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U盘,眼神复杂,有不舍,有决绝,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坚定。她迅速将它塞进一个伪装成旧报纸包裹的防水袋里,推开车门,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快速走到书店门口。

没有敲门。她只是将那个报纸包裹,轻轻地、稳稳地塞进了门口那个积满灰尘、写着“回收旧书报”字样的破旧木箱深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转身,快步走回车内。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迅速倒出小巷,汇入主路,朝着与市中心医院截然相反的方向——市郊的省立康复医院疾驰而去。

省立康复医院的重症监护区(ICU)位于大楼顶层,走廊异常安静,只有各种精密仪器发出的规律而低沉的嗡鸣和偶尔的提示音。空气里是更浓重的消毒水和无菌环境特有的冰冷味道。这里的灯光是柔和的暖白色,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晚换上了无菌探视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看到ICU深处那间隔离病房门口的电子屏时,瞬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汽。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ICU-07 苏晓曦 女 17岁 特级护理**

她站在巨大的双层玻璃窗外,贪婪地、近乎窒息地看着里面的景象。

病床上,苏晓曦静静地躺着,像一具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瓷娃娃。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透明的鼻饲管,深静脉置管,导尿管……维生仪器包围着她,屏幕上跳动着代表生命体征的复杂曲线和数字。她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几乎与身下的白色床单融为一体。曾经充满活力的深栗色长发被剪短了,柔顺地贴在额角。她的双眼紧闭,长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两小片脆弱的阴影。胸口随着呼吸机设定的节奏,微弱地起伏着。唯有床头那台最精密的脑电监测仪屏幕上,偶尔会极其微弱地跳跃起一丝丝不规则的波纹,证明着这具身体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一星半点属于“苏晓曦”的意识微光。

林晚的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口罩的边缘。隔着厚厚的、隔绝一切的玻璃,她仿佛能触摸到女儿身体的冰冷,能感受到那具年轻躯体所承受的、非人的摧残和痛苦。摘除的子宫,被夺走的肾脏,血液里的毒药,高楼坠落的撞击……她的晓曦,是如何在那炼狱般的遭遇中,顽强地保留住这一丝微弱的火种?

“晓曦……”无声的呼唤在心底泣血,“妈妈来了……妈妈拿到证据了……妈妈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下来的肉,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无尽的痛楚。

她贪婪地凝视着女儿的脸,仿佛要将这面容永远镌刻进灵魂深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探视时间快结束了。林晚艰难地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儿,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滴……滴……滴……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安静的ICU走廊

1 直播倒计时·终章

>我亲手解剖了女儿的“尸体”,发现她血液里全是麻醉剂和防冻液。

>她的子宫被摘除,肾脏不翼而飞。

>主刀医生是我前夫。

>他不知道,我藏起了女儿留下的U盘。

>更不知道,她其实还活着。

>当她在ICU睁眼唤我“妈妈”时,

>我正被全城通缉。

>而前夫在电视上痛斥:“前妻因丧女精神失常,恶意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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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立康复医院ICU走廊冰冷的灯光,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刺在林晚的皮肤上。她蜷缩在苏晓曦病房外的角落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室颤抢救,女儿心脏停跳又顽强复搏的瞬间,以及那双艰难睁开一丝缝隙、无声唤出“妈妈”的灰暗眼眸……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几乎将她的灵魂撕裂又重塑。

狂喜与心碎的岩浆还在胸腔里翻涌灼烧,但另一种更为尖锐、更为紧迫的危机感,已经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周振邦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他办公室里那些肮脏的交易,还有那个掌握着他致命证据、此刻正躺在旧书店回收箱里的U盘……时间,每一秒都变得无比奢侈。

“晓曦……”林晚用尽力气撑起虚脱的身体,最后看了一眼玻璃窗内。女儿的眼睛已经再次疲惫地阖上,只剩下仪器屏幕上微弱却稳定的生命曲线。她必须走,必须立刻行动!在周振邦从崩溃中缓过神,调动他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反扑之前!

她迅速脱下无菌服,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当电梯门在一楼大厅打开,混杂着消毒水和焦虑人潮的空气扑面而来时,林晚已经将所有的脆弱和悲恸死死压回了灵魂最深处。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冷硬、锐利,像淬过火的刀锋。她低着头,快步穿过大厅,走向停车场。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医院自动玻璃门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侧前方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屏幕正在播放本地新闻台的午间快讯。女主播妆容精致,表情严肃:

“……关于昨日引发广泛关注的‘少女直播跳楼’事件,最新进展。市中心医院外科主任周振邦博士,同时也是该少女的生物学父亲,今日上午召开临时记者会,对网络流传的所谓‘器官摘取’、‘阴谋论’等不实信息作出严正回应……”

林晚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

屏幕上,画面切换。周振邦出现在镜头前,背景是市中心医院醒目的LOGO。他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神情疲惫而沉痛,眼眶微微发红,俨然一副承受着巨大丧女之痛和网络暴力的慈父形象。他的声音透过医院的广播系统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一种被深深伤害后的悲愤和克制:

“……作为一个父亲,我正经历着人生最黑暗、最撕心裂肺的时刻。失去女儿晓曦,是我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在极力压抑巨大的悲痛,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然而,比失去女儿更让我痛心疾首的是,在这巨大的悲剧面前,竟然有人利用一个母亲的悲痛和失常,散布如此恶毒、毫无人性的谣言,对我,对医院,甚至对整个医疗系统进行最卑劣的构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冤枉的激愤:“什么‘器官摘取’?什么‘谋杀’?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是对医学神圣性的亵渎!更是对我可怜女儿在天之灵的二次伤害!”他猛地指向镜头,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屏幕直刺林晚的心脏,“我前妻,林晚女士,她作为法医,本应是最尊重事实和科学的人!但巨大的悲痛显然已经摧毁了她的理智!她在尸检过程中产生了严重的妄想和幻觉,拒绝接受晓曦是冲动坠亡的客观事实,反而臆想出一套耸人听闻的阴谋论,甚至……甚至不惜伪造所谓的‘证据’,对我进行疯狂的报复和诬告!”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沉痛而无奈:“我理解她的痛苦,但她的行为已经越过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线!她的‘证据’,经不起任何专业推敲,完全是她精神崩溃下的臆想产物!对此,医院和我本人已经正式向警方报案,并提供了所有能证明我们清白的材料和记录!我们相信法律,相信正义,一定会还我们一个清白!也恳请大家,不要再传播谣言,让逝者安息……”

画面切换回女主播:“目前,警方已就林晚涉嫌诽谤及可能伪造证据一事介入调查。本台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

“精神失常?”

“伪造证据?”

“恶意构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晚的耳膜,刺穿她的心脏!周振邦颠倒黑白的控诉,那副伪善悲愤的嘴脸,在巨大的屏幕上被无限放大,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将她钉在了耻辱柱上!医院大厅里,无数道或好奇、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从四面八方聚焦到她身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直冲天灵盖!林晚的身体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愤怒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她强行构筑的理智堤坝!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在这里失控!

她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撞开几个挡在身前看热闹的人,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冲出医院自动门,扑向自己那辆灰色的轿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嘈杂的目光和那刺耳的新闻播报。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她伏在方向盘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巨大的屈辱而剧烈地颤抖着。周振邦那张伪善的脸,晓曦空洞的眼神,U盘冰冷的触感……无数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冲撞、爆炸!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低吼,终于冲破喉咙,在密闭的车厢里炸开,带着血沫的腥甜。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中自己苍白扭曲的脸。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凶狠得像要择人而噬,嘴角却缓缓扯开一个冰冷到极致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周振邦,你以为用“精神失常”的帽子扣下来,用舆论和法律来压我,就能掩盖你那身沾满我女儿鲜血的白大褂?就能让那些肮脏的交易永远埋藏?

做梦!

她猛地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灰色的车身如同离弦之箭,猛地蹿出停车场,汇入车流。方向,不是逃离,而是直插城市的心脏——市警察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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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大楼巍峨肃穆,巨大的警徽在午后阳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光芒。林晚将车停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里。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无视周围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径直走向那扇象征着法律与正义的厚重玻璃门。

大厅里灯火通明,穿着制服的警员步履匆匆,电话铃声、交谈声此起彼伏,带着一种特有的紧张秩序感。林晚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她身上那股压抑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的冰冷气场,以及她此刻在舆论风暴中心的敏感身份,瞬间吸引了无数道审视、警惕、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注视,目标明确地走向重案组所在的楼层。刚走出电梯,两个穿着便装、神情严肃的刑警已经等在了走廊里,显然是接到了通知。

“林法医,”为首的中年刑警迎上来,语气还算克制,但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我是重案一队队长,赵峰。关于苏晓曦坠楼案,以及周振邦主任对你的指控,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做个详细的笔录。请跟我来。”

林晚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迎上赵峰:“赵队,笔录我会做。但在那之前,我要求立刻面见郭副局长。我有关于本案的关键性证据,涉及重大职务犯罪和非法器官交易网络,必须直接向他汇报。”

“郭局?”赵峰眉头紧锁,显然没料到林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林法医,任何证据都需要按程序提交,我们会……”

“程序?”林晚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周振邦在记者会上颠倒黑白,污蔑我精神失常伪造证据的时候,程序在哪里?他背后站着的人是谁?赵队,你比我更清楚!这份证据晚一分钟提交,就多一分被销毁、被篡改的风险!如果你们所谓的程序就是任由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甚至反咬一口,那我现在就走!”

她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表面的平静。赵峰和他身后的年轻刑警脸色都变了变。周围路过的警员也纷纷侧目,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赵峰眼神闪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权衡。林晚的指控太过严重,而且她本身就是系统内部资深法医,绝非普通报案人。更重要的是,周振邦记者会开得如此高调迅速,背后确实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你跟我来。”赵峰最终沉声道,没有再多说,转身在前面带路。他带着林晚穿过忙碌的办公区,走向走廊深处挂着“副局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敲门,进入。

办公室宽敞明亮,郭副局长正站在窗边打电话,看到赵峰带着林晚进来,他对着电话说了句“稍后联系”便挂断了。他转过身,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方正,眼神深邃,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郭局,林法医坚持要直接见您,说有重大证据。”赵峰言简意赅地汇报。

“林晚同志,”郭副局长走回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语气平稳,“坐。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失去女儿,我们都深感痛心。但周振邦同志对你的指控,以及你提出的……关于他的严重指控,都需要确凿的证据来支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说说你的证据吧。”

他的措辞严谨,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受害者的“同情”,又强调了法律的公正性,没有流露出任何倾向。

林晚没有坐。她站在办公桌前,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同冰封的湖面,直视着郭副局长:“郭局,证据不在我身上。为了安全,我将其藏匿在一个绝对可靠的地点。我需要您亲自指派绝对可靠、与周振邦及其背后势力没有任何瓜葛的调查员,立刻随我去取。证据是一份加密的电子文件,里面包含了周振邦长期从事非法器官买卖的交易记录、资金流向、受保护伞名单、手术录像片段,以及……”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张建林副局长父亲肾脏移植手术的详细非法供体来源文件!”

“张建林”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响!

郭副局长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眼角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一直沉稳交叉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看向林晚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刺穿!

旁边的赵峰更是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骤变!

“林晚同志!”郭副局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指控一位在职的市局领导,这是极其严重的!你所谓的证据,必须经过最严格的审查!任何诬告陷害,都将承担最严厉的法律责任!”

“我以我二十年法医生涯的职业道德和人格担保,证据绝对真实!”林晚毫不退缩,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炬,“正因为我清楚指控的严重性,才必须确保证据安全送达,并得到最高级别的重视!周振邦敢在记者会上公然颠倒黑白污蔑我,就是因为他背后有保护伞!张建林副局长,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他父亲的肾脏,就来自于我女儿苏晓曦!那份移植记录和非法供体文件,就在证据里!郭局,您敢不敢派人去取?敢不敢现在就启动对张建林的内部审查程序?!”

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郭副局长死死地盯着林晚,办公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嗒…嗒…嗒…,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

赵峰屏住了呼吸,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向郭副局长,等待着他的决断。这已不仅仅是一个案子,更是一场足以震动整个系统根基的风暴!站队,就在此刻!

郭副局长的眼神在林晚那张写满决绝和冰冷的脸上停留了足有半分钟。终于,他缓缓地、极其凝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赵峰!”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分量。

“到!”赵峰立刻挺直脊背。

“立刻挑选两名你绝对信任、背景清白的队员,全程佩戴执法记录仪!你亲自带队,全程保密,跟随林晚同志去取证据!行动过程,只对我一人负责!拿到证据后,直接送到市局证物室最高密级保险柜,启动最高级别封存程序!同时,立刻对张建林副局长实行内部监管,限制其一切职务行为,切断其与外界通讯!通知纪委相关同志,准备介入!行动要快,要绝对保密!”郭副局长语速极快,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有力,带着雷霆之势。

“是!”赵峰眼中闪过一丝凛然,大声应道。

林晚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丝。赌对了!郭副局长选择了站在真相这一边,至少,在压倒性的证据面前,他选择了程序正义!

“林晚同志,”郭副局长再次看向她,眼神复杂,“希望你的证据,经得起考验。带路吧。”

林晚用力点头,转身,没有丝毫犹豫。

赵峰迅速点齐了两名精干的年轻刑警,四人快步离开副局长办公室。电梯一路下行,气氛凝重而肃杀。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赵峰和另外两名刑警身上散发出的高度戒备和紧张。他们都知道,自己正押送着一枚足以引爆整个城市的炸弹。

车子驶出市局大院,汇入车流。林晚坐在副驾驶,赵峰亲自开车。她报出了老张旧书店所在的街道。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低吼和无线电偶尔传来的、被刻意压低音量的通讯声。

车子拐进那条熟悉而狭窄的老街。午后的阳光被两旁破败的楼房切割成碎片,投下斑驳的光影。“老张旧书回收”的褪色招牌在巷子尽头清晰可见。

就在车子即将停稳在巷口时——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车体上!

“狙击手!趴下!”赵峰反应快到极致,在枪响的瞬间已经猛打方向盘,同时厉声嘶吼!车身剧烈地甩动,车头狠狠撞向旁边的墙壁!

哗啦!

驾驶座侧的车窗玻璃应声粉碎!一枚子弹擦着赵峰的头皮呼啸而过,带起一溜血线,狠狠嵌入副驾驶的座椅靠背!几乎是同时,林晚左侧的后车窗也轰然爆裂!另一颗子弹打穿了后座一名刑警的肩膀,鲜血瞬间喷溅在车内!

“呃!”受伤的刑警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小刘!按住伤口!”赵峰目眦欲裂,一边怒吼着,一边猛踩油门,撞开巷口堆放的杂物,试图将车倒出这致命的射击死角!

然而,巷口另一端,一辆黑色的无牌越野车如同咆哮的野兽,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横停,彻底堵死了狭窄的出路!两个蒙着脸、端着制式微冲的彪形大汉推开车门跳了下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林晚他们的车辆!

前后夹击!致命的伏击圈!

“下车!抱头!否则格杀勿论!”车外传来歹徒凶狠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吼叫,枪口嚣张地指向车内。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晚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对方的目标明确至极——就是她!就是要阻止她拿到那个U盘!周振邦和他背后的人,竟然如此疯狂!如此肆无忌惮!在市局刑警的保护下,在光天化日之下,悍然发动武装袭击!

赵峰一手死死按住受伤同事汩汩冒血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配枪,眼神凶狠得像被逼入绝境的孤狼!他对着林晚低吼:“林法医!U盘具体位置!快!我们掩护你!”

掩护?怎么掩护?前后都是致命的枪口!唯一的生路……

林晚的目光瞬间扫过巷子深处——那个积满灰尘的旧书回收木箱!距离他们被困的车子,只有不到二十米!但这二十米,是毫无遮蔽的死亡地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旧书店那扇虚掩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头——老张,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手里端着一个老旧的、冒着热气的搪瓷茶缸,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外面剑拔弩弩的杀机,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堵在巷口的两辆车和那些持枪的凶徒。

“搞……搞么事啊?挡着我做生意咯……”老头口齿不清地嘟囔着,端着茶缸,竟然颤巍巍地朝着巷口那辆黑色越野车和持枪歹徒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的脚步蹒跚,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摔倒。

“老东西!滚开!”堵在巷口的歹徒显然没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糟老头子放在眼里,不耐烦地厉声呵斥,枪口依旧牢牢锁定着林晚他们的车辆。

老张像是被吓住了,脚步一顿,手里的搪瓷茶缸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泼溅开来!

就在这茶缸落地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看似佝偻孱弱的老头,身体猛地像一张绷紧的弓弹射开来!动作快如鬼魅!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只有巴掌长的特制三棱军刺!整个人如同捕食的猎豹,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直扑离他最近的那个持枪歹徒!

噗嗤!

军刺精准无比地从歹徒持枪手臂的腋下软肋处狠狠捅入!角度刁钻,直透胸腔!那歹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双眼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老东西找死!”另一个歹徒反应过来,惊怒交加,调转枪口就要射击!

但老张的动作更快!他拔出军刺的同时,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猛地一矮,一个贴地翻滚,军刺毒蛇般向上撩起!

嗤啦!

锋利的军刺直接划开了第二个歹徒的脚踝肌腱!鲜血狂喷!

“啊——!”歹徒惨叫着跪倒在地!

“走!”老张嘶哑着喉咙,对着林晚他们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他看也不看倒地的两个歹徒,身体如同灵活的猿猴,猛地扑向那辆横堵的黑色越野车驾驶室!驾驶室里还有一个司机!

砰砰砰!

车内司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反应过来后惊恐地朝着扑来的老张疯狂开枪!

老张的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和敏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子弹,子弹打在车身上溅起刺目的火星!他手中的军刺如同死神的獠牙,狠狠扎进司机持枪的手腕!

“啊!”司机惨叫松手!

老张一把夺过司机掉落的微冲,调转枪口,对着巷子另一头——也就是狙击手可能隐藏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灼热的弹链疯狂扫射!压制火力!

“林法医!就是现在!冲!”赵峰看得热血沸腾,对着林晚狂吼!同时,他和另一名还能行动的刑警也推开车门,依托车身作为掩体,朝着巷口方向猛烈还击!

枪声瞬间如同爆豆般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响!子弹横飞!

机会!

林晚没有任何犹豫!在赵峰吼声落下的瞬间,她猛地推开车门,像一道离弦的箭,朝着巷子深处那个积满灰尘的旧书回收木箱,埋头狂奔!她把身体压到最低,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耳边是子弹尖锐的破空声和打在墙壁、地面溅起的碎石粉尘!

二十米!只有二十米!此刻却如同跨越生死的鸿沟!

噗!

一颗流弹擦着她的左臂飞过,带起一溜血痕!火辣辣的疼痛!但她感觉不到!她的眼中只有那个木箱!

五米!三米!

她猛地扑到木箱前,双手不顾一切地插进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旧报纸堆里!疯狂地翻找!

在哪里?在哪里?!

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方形物体!

找到了!那个伪装成旧报纸的防水袋!U盘就在里面!

她一把将它死死攥在手里!如同握住了最后的希望,握住了复仇的权柄!

“拿到了!”林晚嘶声大喊,同时转身,准备往回冲!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噗!

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穿透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巷口,那个如同战神般突然出现、为他们撕开一条生路的老张,身体猛地一僵。他正依托着越野车的引擎盖,用微冲压制着狙击手的方向。一颗不知从哪个刁钻角度射来的子弹,精准地钻进了他的后心。

他佝偻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微冲垂落下来。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浑浊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越过燃烧的车辆,落在了林晚身上,落在了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防水袋上。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完成了某个必须完成的使命。

然后,他像一棵被伐倒的老树,直挺挺地向前扑倒下去。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老张——!!!”

林晚的嘶喊,带着血沫,撕裂了硝烟弥漫的巷子。

---

市局证物室,最高密级保险柜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那个沾着灰尘和一丝血迹的防水袋,连同里面的U盘,被严密地封存其中。赵峰脸色铁青,手臂上缠着绷带,亲自监督着整个流程。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沉重气息。

林晚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左臂的枪伤已经由局里的法医做了紧急处理,缠着厚厚的纱布,疼痛一阵阵袭来,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老张扑倒的身影,那最后平静而复杂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林法医,”赵峰走过来,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U盘已经安全封存,技术科正在加急破解外层加密。老张……我们的人已经接手现场,身份还在核查。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这起恶性袭击,目标明确指向证据和你本人,性质极其恶劣!已经正式立案,代号‘清道夫’!郭副局长亲自挂帅!”

林晚缓缓抬起头,眼中是焚烧殆尽后的冰冷灰烬:“赵队,袭击者使用的武器,制式微冲,训练有素。巷口那辆越野车,无牌,但底盘有改装痕迹,是专门用于城市突击的防弹型号。狙击点初步判断在对面七层烂尾楼顶的西南角。还有那个口音……”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几个词,“带着滇缅边境那边的腔调。这不是普通的杀手,是专业的雇佣兵小队。”

赵峰眼神一凛:“雇佣兵?跨境?”

“周振邦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子直接动用这种力量。”林晚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背后的保护伞,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黑。张建林恐怕也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一个。那个U盘,是他们的催命符。”她看向那扇紧闭的证物室大门,眼神锐利,“我需要尽快知道里面的内容。还有,老张的身份……绝不简单。”

就在这时,赵峰腰间的加密对讲机突然响起急促的呼叫声:“赵队!赵队!技术科紧急报告!U盘外层密码已破解!但……但里面是空的!只有一个文本文件!内容是……”

赵峰脸色剧变,立刻按下通话键:“内容是什么?快说!”

对讲机那头传来技术员急促而震惊的声音:“内容是……是一串数字坐标!和一个……倒计时!倒计时显示……还有2小时17分!坐标是……北纬39.9042,东经116.4074!赵队,那是……那是市中心医院主楼天台!苏晓曦坠楼的地方!”

市中心医院天台?!倒计时?!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猛地站起来,牵扯到伤口也浑然不觉!

陷阱!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周振邦在记者会上的表演,是为了逼她拿出“证据”!袭击是障眼法,是为了让她和警方相信U盘的真实性并护送到市局!而真正的杀招,藏在U盘里面!用倒计时和坐标,将她逼回那个地狱般的起点!

“他要我在那里出现!”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他知道,我一定会去!为了晓曦!为了老张!为了所有被他残害的人!这是最后的舞台!他要在那里……结束一切!”

赵峰脸色铁青,立刻对着对讲机咆哮:“通知特警!立刻包围市中心医院!疏散人群!封锁天台所有入口!重复,立刻行动!最高级别响应!”他转头看向林晚,眼神锐利如刀,“林法医,你不能去!这是圈套!”

“我必须去!”林晚斩钉截铁,眼神里是燃烧的决绝,“他在等我。只有我出现,他才会现身。只有在那里,在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地方,才能拿到他无法抵赖的、真正的罪证!赵队,让你的人准备好,但别靠太近。他敢设这个局,就有鱼死网破的准备。天台……恐怕不止他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安排狙击手,占据周围所有高点。给我一个隐蔽的通讯器。还有……如果我回不来,请确保U盘里的坐标和倒计时信息,能送到该送的地方。”

赵峰死死盯着林晚,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好!我亲自指挥外围!你……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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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迟来的风雪。市中心医院主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着。曾经喧嚣的楼下广场此刻被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警灯无声地闪烁,将气氛渲染得凝重而肃杀。人群被疏散,整栋大楼如同死域。

林晚乘坐特警的防暴车,从医院内部特殊通道直达顶层。通往天台的铁门虚掩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她推开门,一股冰冷、凛冽的寒风瞬间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天台空旷而破败。巨大的冷却塔和通风管道如同钢铁怪兽的残骸,在暮色和飘雪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地面上残留着警方勘察时留下的粉笔痕迹,指向那个她永生难忘的边缘位置。

周振邦就站在那里。

他没有穿象征身份的白大褂,只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羊绒大衣,背对着入口,面朝着城市璀璨而冰冷的万家灯火。雪花落在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宽阔的肩膀上,让他挺拔的背影在暮色中透着一股孤绝而疯狂的味道。他脚下,放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那张曾经英俊儒雅、在镜头前扮演着悲痛慈父的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得如同恶鬼。眼窝深陷,布满猩红的血丝,嘴角却向上扯开一个极端病态和得意的弧度。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钉在林晚身上,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一种终于将猎物逼入绝境的快意。

“你果然来了,林晚。”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传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我就知道,为了你那半死不活的女儿,为了那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你爬也会爬到这里来!”

林晚停下脚步,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站定。风雪拍打着她的脸,冰冷刺骨,却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她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具腐烂的尸体:“周振邦,你的戏该落幕了。雇佣兵?张建林?还有谁?你以为杀了我,一切就能掩盖?”

“落幕?”周振邦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癫狂,“不!这幕戏才刚刚进入高潮!林晚,你毁了我的一切!我的地位!我的名誉!我几十年的苦心经营!都被你这个疯女人毁了!”他猛地指向脚下那个手提箱,眼神狂热,“但是,你永远毁不掉这个!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是你女儿剩下的东西!她年轻、健康、充满活力的……干细胞!还有她那些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基因图谱!这是无价之宝!是通往未来的钥匙!只要我带着它离开,换个身份,换个地方,我照样能东山再起!照样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冰冷的城市,脸上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至于你?还有那些碍事的警察?呵呵呵……”他冷笑着,目光扫过天台边缘几处不起眼的阴影,“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等你来抓吗?看看你的周围吧!”

随着他的话音,几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冷却塔后、通风管道旁闪了出来。他们穿着城市迷彩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冰冷麻木,手中的微冲稳稳地指向林晚!正是白天袭击中出现过的雇佣兵!他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了警方的外围封锁!

“这里的信号已经被屏蔽了,你那点小伎俩没用!”周振邦得意地狞笑着,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类似汽车钥匙的遥控器,“看到那些通风管道口了吗?我装了足够把整个天台送上天的小礼物!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砰!一切都清净了!连带着楼下那些还在找我麻烦的警察,一起飞上天!而你,林晚,你会死在你女儿跳下去的地方!这是多么完美的结局?哈哈哈!”

他狂笑着,手指已经按在了遥控器的红色按钮上!

风雪更大了。冰冷的雪花疯狂地抽打在林晚的脸上。雇佣兵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周振邦的手指悬在毁灭的按钮上,癫狂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孤立无援,绝境!

林晚的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将所有恐惧、愤怒都压缩到极致后形成的、冰封般的冷静。她看着周振邦,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悲悯的弧度。

“周振邦,你太自负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和狂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你以为你算无遗策?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一个母亲,为了她的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周振邦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得意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你什么意思?”

林晚没有回答他,而是微微侧过头,对着自己领口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拾音器,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晓曦。”

这个称呼,如同一个启动开关!

呼——!

天台入口处猛地刮进一阵更猛烈的穿堂风!

紧接着,一个微弱得几乎被风雪声淹没的、带着电流杂音、却又无比清晰的少女声音,通过林晚领口的微型扬声器,响彻了整个天台:

“爸……爸……”

声音很轻,很飘忽,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传来,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但这声音,对于周振邦来说,却如同九幽地狱传来的招魂魔音!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如遭雷击般剧烈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见鬼般的极致恐惧!他死死地盯着林晚,又猛地扭头看向天台入口的黑暗处,仿佛那个声音的主人随时会从那里走出来!

“不……不可能!!”周振邦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尖锐变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她死了!她明明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掉下去的!她不可能……”

“不可能活着?”林晚冷冷地接话,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周振邦灵魂深处,“是啊,在你给她注射了足以致命的乙二醇和麻醉剂,又摘走了她的器官,把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去之后,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周振邦,我的好前夫,晓曦的亲生父亲,你亲手为你的女儿设计了地狱!但你忘了,地狱,也有漏网之鱼!”

“不!你骗我!这是录音!是假的!”周振邦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握着遥控器的手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指节发白,他对着那些雇佣兵狂吼,“杀了她!快给我杀了她!”

然而,那些如同杀人机器般冷酷的雇佣兵,此刻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疑!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们冰冷的眼神中激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对未知本能的警惕,让他们没有立刻扣动扳机!

就在这致命的迟疑瞬间!

林晚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她没有冲向周振邦,反而猛地向侧面一个狼狈却极其有效的翻滚!

噗噗噗噗!

几发灼热的子弹追着她的身影,狠狠打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溅起刺目的火花!

翻滚的瞬间,林晚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喷雾罐——那是她作为法医随身携带的强效催泪喷雾!但里面装的,是经过她亲手调配的高浓度混合制剂!乙二醇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强效的神经麻醉剂!

嗤——!

一大片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雾气,猛地喷向离她最近的两个雇佣兵的面门!

“呃啊!”猝不及防之下,两个雇佣兵的眼睛和呼吸道瞬间被强烈的刺激物侵袭!剧痛和窒息感让他们发出痛苦的闷哼,视线一片模糊,本能地捂住脸后退,手中的枪口也失去了准头!

“晓曦!就是现在!”林晚在翻滚中嘶声大喊!

“爸……”那个虚弱冰冷的少女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尖利,“……你……好冷……我好痛……把我的肾……还给我……”

这声音如同魔咒!不仅仅是对周振邦,更是对那些手上沾满鲜血、本就对鬼神之说有所忌惮的亡命之徒的终极震慑!尤其是在这风雪交加、发生过命案的天台之上!

剩下的几个雇佣兵,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丝慌乱和犹豫!他们警惕地扫视着声音来源的黑暗入口,枪口甚至下意识地偏离了林晚!

“不!鬼!是鬼!!”一个心理防线相对脆弱的雇佣兵惊恐地尖叫起来,端着枪对着黑暗处疯狂地扫射!

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墙壁和管道上,火星四溅!

这失控的射击,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其他雇佣兵也紧张地调转枪口,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而周振邦,在听到那句“把我的肾还给我”时,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仿佛看到浑身是血、腹部空荡荡的苏晓曦正从黑暗中向他爬来!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握着遥控器的手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猛地按了下去!

“都去死吧!!!”

他疯狂地嘶吼着!

然而——

预料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并未发生!

只有他手中那个遥控器,发出几声短促而滑稽的“滴滴”声,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周振邦脸上的疯狂和恐惧瞬间僵住,变成了极致的错愕和茫然。

林晚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沾着灰尘和血渍,左臂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但她站得笔直,像一柄染血的标枪。她看着周振邦那副滑稽而惊恐的表情,冷冷地笑了,那笑容如同冰原上绽放的毒花。

“惊喜吗?”她一步步向他逼近,声音冰冷,“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毁掉这最后的审判台?在你的人潜入布置炸药的时候,我的‘朋友’就已经把它们变成了哑巴。周振邦,你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不!不可能!”周振邦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跄着后退,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我还有……”他猛地想起脚下的银色手提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弯下腰想去抓!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不是微冲的连射,而是精准的手枪点射!

周振邦伸向手提箱的手腕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抱着断腕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林晚身后,天台入口的阴影里,赵峰的身影如同磐石般出现,手中的配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他身后,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神兵天降,瞬间涌入天台!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赵峰的怒吼如同雷霆,在天台上炸响!

那些被“鬼音”震慑、又被林晚的突袭打乱了阵脚的雇佣兵,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如狼似虎的特警,最后的抵抗意志瞬间瓦解!叮叮当当,微冲被扔在地上,他们高举双手,被特警迅猛扑倒制服!

风雪依旧。

林晚没有去看那些被制服的雇佣兵,也没有理会赵峰。她一步一步,踏过冰冷的水泥地,踏过飘落的雪花,走到蜷缩在地、因剧痛和恐惧而不断抽搐哀嚎的周振邦面前。

她蹲下身,冰冷的眼神如同俯视蝼蚁。

周振邦满脸血污和鼻涕眼泪,断腕处血肉模糊,他抬起头,看着林晚,眼中只剩下最卑微的乞求和恐惧:“晚……晚晚……救我……叫医生……我不能死……我有钱……我有很多钱……都给你……放过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看在晓曦……”

“晓曦?”林晚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扶他,而是极其缓慢地、坚定地,握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冷,如同手术刀。

周振邦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林晚看着他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周振邦,你知道吗?当我在解剖台上,切开‘女儿’的腹腔,看到里面空空荡荡,子宫没了,肾也没了的时候……当我发现她血液里流淌着你注射的乙二醇和麻醉剂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我就发誓。”

“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一下,被活着摘掉器官……是什么滋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晚握住周振邦手腕的那只手,拇指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器械,猛地、狠狠地按在了他手腕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穴位上!

那是人体几处能引发剧烈神经痛、模拟脏器被剥离极致痛苦的死穴之一!是古代刑罚中秘而不宣的酷刑手法!

“呃啊——!!!!”

周振邦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凄厉到扭曲变形的惨嚎!那惨叫声瞬间压过了风雪声,充满了无法想象的极致痛苦和恐惧!他全身的肌肉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疯狂痉挛、抽搐!仿佛真的有一把无形的刀,正在活生生地剜走他的内脏!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弹跳、扭曲,口水、鼻涕、眼泪混合着血污糊满了整张脸,身体蜷缩成诡异的形状,不断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那惨状,让周围见惯了血腥场面的特警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林晚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翻滚哀嚎、如同堕入无间地狱的周振邦。风雪吹拂着她染血的鬓角,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万里的冷漠。

“这,”她看着地上不成人形的周振邦,声音轻得像一片雪,“只是利息。”

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那个被周振邦视为珍宝的银色手提箱。她弯腰,将它拎了起来。箱子很轻,里面装着一个恶魔关于“未来”的妄想,也装着一个母亲复仇的终极战利品。

赵峰走到她身边,看着地上还在无意识抽搐的周振邦,又看了看林晚冰冷无波的侧脸,欲言又止。

“赵队,”林晚拎着手提箱,目光投向风雪弥漫的城市远方,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却又无比清晰,“可以结案了。所有的罪证链,包括张建林他们的,都在这个箱子里,还有……他亲口承认的录音。”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领口那个不起眼的微型拾音器。

“至于晓曦的声音……”林晚的嘴角,终于极其轻微地、极其疲惫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真正属于母亲的、带着无尽痛楚与微光的笑容,“……她醒了。就在刚才。”

风雪呼啸,仿佛在为一个时代的落幕奏响悲怆的终曲。而新的黎明,正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


更新时间:2025-06-11 21:5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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