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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第一章:停走的时光

暴雨如注,将滨海市浇成一帧模糊的水墨画。林夏站在创投大厦 38 层的玻璃幕墙前,指尖无意识地抵着冰冷的镜面,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无数条扭曲的银蛇。晚高峰的车流在脚下织成流动的光河,红色刹车灯与黄色路灯在雨幕中晕染,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沉郁 —— 三小时前,那场决定 "时光胶囊" 项目生死的融资会,以投资人那句 "很遗憾,我们更看好轻资产模式" 画上句点。她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Prada 套装的肩线被雨水浸得发软,贴在肩胛骨上,像一层褪不去的湿冷皮肤。

左手腕上的机械表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凉意。她低头望去,表盘上蛛网般的裂痕里竟渗进了雨水,时针与分针固执地交叠在 4:18 的位置,像一对凝固的翅膀。十年前的记忆猛地破土而出:市一医院住院部走廊惨白的灯光,消毒水味混着父亲身上的药皂香,监护仪拉长成线的悲鸣,还有父亲病床上方那块挂钟 —— 当医生摘下听诊器时,它的指针正停在同样的刻度。那天她穿着初中校服,袖口还沾着数学课的粉笔灰,攥着父亲逐渐冰冷的手,听见护士低声说:"4 点 18 分,节哀。" 父亲临终前把表塞给她,表背还带着他的体温,说:"替爸爸看好时间。" 可现在,时间在她腕上碎成了无法拼凑的裂痕,雨水顺着裂缝渗进齿轮,发出锈蚀的腥气。

"林总监,需要叫车吗?" 助理小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比林夏矮半个头,手里捏着一把黑色自动伞,伞骨上还沾着写字楼大堂的消毒水味,伞尖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戳出一个微小的水印。 林夏摇摇头,将湿发别到耳后。她的头发是母亲遗传的自然卷,此刻被雨水浸得贴在脸颊,几缕碎发垂在眼前,遮挡了她看向电梯的视线。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却空洞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空心的鼓面上。电梯下行时,金属壁映出她的倒影 —— 二十七岁的创投总监,烟熏妆被雨水晕开些许,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角习惯性地抿着,像一道未完成的括号。

走出大厦,冰冷的雨丝立刻缠上她的脖颈,钻进香奈儿套装的领口。她没撑伞,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在脊椎上划出冰凉的轨迹。商业区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斑斓的色块,"劳力士" 橱窗的灯光穿透雨帘,照亮了里面陈列的金表,而她腕上的旧表在阴影里黯淡无光。车流碾过积水的声音像持续不断的鼓点,一辆出租车溅起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像没察觉般继续走着,高跟鞋踩碎水洼里支离破碎的路灯倒影,直到脚踝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 那里有一块幼时烫伤的疤痕,和父亲手腕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地砖突然变成了潮湿的青石板,缝隙里长着墨绿色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煤炉味、井水味和霉味,两侧的建筑从摩天大楼切换成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骑楼,斑驳的墙皮上还留着 "五金交电" 的褪色招牌,"电" 字的最后一笔已经剥落,像一道未写完的叹息。墙根的青苔在雨水里泛着油绿,某个窗台垂下的绿萝藤蔓,滴着水,像谁的眼泪。她在一个巷子口停下脚步 —— 五分钟前,她分明看见巷内第三根电线杆旁亮着一盏暖黄的灯,橱窗里摆满了各式钟表,木质陈列架上错落着座钟、怀表和挂钟,像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可此刻,那里只剩一堵爬满青苔的墙,门牌的位置是一块形状古怪的霉斑,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边缘微微卷起,像被人硬生生抠掉了什么。林夏皱起眉,以为是雨水模糊了视线,抬手揉了揉眼睛,指尖触到冰凉的雨水。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 不知何时,那堵空墙上竟多出一扇墨绿色的木门,门板上的漆皮斑驳,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纹,像老人手背的血管。黄铜门把手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门把手上刻着模糊的藤蔓花纹,其中一朵花的形状,竟和她表上的裂痕隐隐相似,花瓣的弧度如同被雨水压弯的莲茎。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门把手,那金属突然变得温热,仿佛有血液在里面流淌,温度从指尖蔓延到手腕,连那块停摆的表都跟着发烫。更诡异的是,把手在她掌心逆时针转了半圈,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像钥匙捅开了锈蚀的锁,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透过金属传入掌心。

"吱呀 ——" 门,自己开了。一股混合着机油、檀香和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裹住了她湿透的身体,那甜香如此熟悉,让她胃里猛地一抽。

第二章:蜂蜜柚子茶的味道

暖黄色的灯光如融化的蜂蜜般倾泻而出,照亮了门框上的铜制门环 —— 那门环竟是一只蜷缩的银鼠,尾巴缠绕成环,眼睛是两颗镶嵌的黑曜石,在灯光下幽幽发亮。林夏怔住了 —— 屋内弥漫着三种层次分明的气味:最浓烈的是机油的清冽,带着金属特有的冷感;其次是檀香的沉静,从墙角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烟线在光束中扭曲成螺旋;最让她心悸的是那股甜香 —— 是蜂蜜柚子茶,母亲苏晚每年冬天必煮的那种,带着柚子皮的微苦、槐花蜜的绵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陈皮香。记忆里,母亲总在厨房灶台前忙碌,白瓷壶 "咕嘟咕嘟" 响着,蒸汽里浮着金黄的蜜泡,她总会踮脚趴在灶台边,被烫得直吐舌头时,母亲就会用沾着蜜的木勺轻轻敲她的额头:"小馋猫,烫到了吧?"

柜台后,一个老人正低头擦拭着怀表。他坐在一张乌木转椅上,椅背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椅腿磨损得发亮。老人戴着玳瑁框老花镜,镜腿已经氧化出铜绿,镜链上挂着一枚铜质小齿轮,齿轮边缘还沾着些许机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 "咔嗒" 声。他的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蜡固定成背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左手背有块烫伤疤痕,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雨燕,翅膀末端的弧度,和母亲画在她绘本上的燕子一模一样,疤痕中央颜色较浅,像是愈合时没长好的皮肤。林夏莫名觉得那图案似曾相识,像刻在骨血里的印记,让她指尖微微发麻。

"是来看表的吗?" 老人抬起头,声音像浸过温水的棉线,柔软却带着穿透力,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老滨海特有的口音,"小雨的表坏了?"

"小雨" 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拧开了林夏尘封的记忆。这是她五岁前的小名,父亲去世后,连母亲都再没叫过。有一次她翻到母亲的旧日记,里面写着:"我的小雨,今天会踩水洼了",字迹到后面突然模糊,像是被泪水晕开。此刻从陌生人口中听到,她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指尖冰凉,连呼吸都漏了半拍:"您... 怎么知道?" 她下意识捂住手腕,那块停摆的表突然轻轻发烫,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金属的温度。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她的手腕。林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抬到了胸前,那只停摆的机械表在灯光下闪着幽光,表盘裂痕里的雨水竟在缓缓蒸发,留下淡淡的水痕,像地图上的河流。修理铺内别有洞天:天花板垂落着三盏复古煤油灯,玻璃罩上绘着缠枝莲,灯芯结着细小的灯花;墙角的落地钟钟摆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左右摇晃,每摆动一次,钟摆末端的银莲花就会轻轻颤动,花瓣上的水钻折射出细碎的光;布谷鸟钟的小门虚掩着,露出彩绘木鸟的尖喙,鸟喙上还沾着一点褪色的红漆,像是啄过草莓。

最让她震惊的是橱窗里的陈列 —— 十数个座钟分别指向不同的时区:纽约的表盘上画着摩天楼剪影,指针走得飞快,仿佛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呼啸;伦敦的表盘以大本钟为背景,秒针发出沉稳的 "嗒" 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心脏上;东京的表盘缀着樱花刻度,每到整点,花瓣就会从隐藏的缝隙里轻轻飘落,积在表盘底部。而在最角落,有一块怀表的表盘上只刻着两个字:"家",指针停在一个模糊的刻度,表盖是镂空的银莲花图案,和她表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老人接过手表时,袖口滑下,露出半截古旧的怀表链子,链节上刻着细密的藤蔓花纹,和门把手的图案如出一辙,链子末端挂着一个磨损的银质表壳,表壳上刻着 "周" 字的篆体。工作台上铺着深褐色的德国麂皮垫,边角磨出了毛边,镊子、螺丝刀等工具按尺寸整齐排列在乌木盒里,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盒盖上刻着一行小字:"林默惠存 壬戌年冬",那是父亲的名字,壬戌年正是她出生的年份,字迹是娟秀的女性笔迹,像母亲的字。

他戴上放大镜凑近表盘,镜片后的眼睛是浑浊的琥珀色,眼角布满细密的皱纹。"进水了,游丝有点变形..." 他用镊子轻轻拨开表盘上的水珠,水珠在麂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表跟了你十年,受过不少委屈吧?" 他的指尖划过表盘裂痕,机油在银面上留下一道光亮的痕迹,像给伤口涂了药膏。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透过放大镜,林夏看见表盘内侧、时标 "4" 的下方,竟刻着一朵极小的银莲花,花瓣边缘还缀着几颗细如针尖的水钻,像是刚从雨里摘下来的。花瓣的纹路里,藏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字母 "S"—— 那是母亲苏晚拼音的首字母,花茎上还刻着极小的日期:"1991.10.5",那是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日子。

"我从没发现这个。" 林夏凑近,鼻尖几乎碰到表盘,能闻到老人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那朵花的雕刻手法如此熟悉,带着母亲苏晚独有的细腻,她忽然想起母亲的首饰盒里,有一枚从不佩戴的银莲花胸针,胸针背面也刻着相同的日期。

老人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纹,指腹的老茧在银面上留下淡淡的痕迹,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缝里却嵌着难以洗净的机油黑。"是你妈妈设计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喉结滚动了一下,"她说银莲能在暴雨里开花,就像有些记忆,看似被淹没了,其实一直活着。那年她怀着你,总坐在窗边画设计图,说要把这朵花刻在最珍贵的东西上,等你长大了就送给你。"

墙上的老式收音机突然 "滋啦" 一声,响起贝多芬的《致爱丽丝》。钢琴声流淌在机油与茶香交织的空气里,老人的动作猛地一顿,握着螺丝刀的手微微颤抖,差点碰掉工作台上的零件。他转身从身后的红木柜里取出茶具 —— 白瓷壶上绘着缠枝莲,壶嘴缺了个小口,像被谁不小心磕过,壶把上缠着防滑的蓝布条;杯底沉着两片深黄色的柚子皮,边缘卷曲,像是被无数次浸泡过,皮上的油胞在灯光下闪着光。蜂蜜的甜香随着热水的注入瞬间弥漫开来,蒸汽里仿佛浮现出母亲的笑脸,她正拿着木勺搅动茶壶,手腕上的银链轻轻晃动。

"您认识我父母?" 林夏接过茶杯,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眼眶变得酸涩。她盯着老人左手那道雨燕形的疤痕,记忆深处闪过一个碎片:幼时在老家,母亲曾指着一张旧照片说:"这是你周叔,给你做过拨浪鼓的..."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温和,左手背似乎也有块疤痕,穿着蓝色工装,胸前别着钢笔。

老人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莲花纹路滑落,在杯垫上积成一个小水洼。"认识?"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蛛网般展开,露出泛黄的牙齿,"你父亲林默第一次来修表时,还穿着打补丁的工装裤,裤兜里揣着你妈给的五毛钱,说要修一块祖传的老怀表,表壳上刻着他爷爷的名字。" 他指向墙上挂着的泛黄照片 —— 照片里,年轻的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站在修理铺门口,笑得腼腆,下巴上还有未刮净的胡茬;母亲正踮脚给一个挂钟上发条,她穿着碎花围裙,手腕上戴着一条银链子,链尾坠着的莲花吊坠,和林夏包里母亲遗物盒里那条分毫不差。照片背景里,修理铺的门牌清晰可见:"周氏钟表修理铺",门旁贴着 "精工修表" 的红纸,墨迹已褪成浅红。

第三章:破碎的全家福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密,敲在骑楼的瓦片上,发出 "噼啪" 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叩门,又像无数时间的碎片落在地上。老人修表的动作很慢,每取下一个零件,都会用麂皮仔细擦拭三遍,先顺时针擦一圈,再逆时针擦一圈,最后顺着零件的纹路轻拂。他取出游丝的瞬间,林夏看见那金属丝上竟刻着极细的字母:"LW+SW 1991"—— 是父亲和母亲名字的缩写,还有她出生的前一年,字母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无数次抚摸过。

林夏的目光落在他工具箱最下层 —— 那里放着一个蓝绒布小包,边角露出银质的光泽,像是某种婴儿饰品。包上系着的蓝丝带已经褪色发白,打了个笨拙的蝴蝶结,结眼处还缠着一根细细的银线,和她幼时扎头发的丝带款式一样,只是更小巧。

"能给我看看吗?"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指尖蜷缩着,指甲掐进了掌心,生怕触碰回忆的碎片会让一切消失。

老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浑浊,像蒙着一层薄雾。他犹豫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最终还是将小包推了过来。林夏解开绒布绳,绳子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僵硬,每解开一个结都要费些力气。里面掉出一对银质婴儿手镯,镯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纹路之间还嵌着极小的碎钻,像露珠停在叶间。内壁用极小的字体刻着 "林夏" 和 "1992.1.15 巳时"—— 那是她的出生日期,精确到了时辰,字迹是圆润的楷书,像父亲的字。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手镯边缘的莲花纹:五片花瓣呈水滴状,花蕊处有一个极细的 "晚" 字,和母亲日记本扉页上的手绘图案完全相同。日记本里,母亲曾在莲花旁写过:"给我的小雨,愿你如莲,逆风生长。周师兄说,银镯能辟邪,等她周岁就戴上。"

"这是..." 林夏的指尖划过冰凉的银面,手镯上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和修理铺里相同的蜂蜜味,仿佛被无数次浸泡在柚子茶里。她想起母亲的遗物盒里,有一张泛黄的收据,上面写着 "银镯一对 周记银楼",日期正是 1992 年 1 月。

"本来要在你周岁时送的。" 老人的声音像蒙着一层水汽,带着岁月的沙哑,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几张婴儿的满月照,"你父亲说,等在南方站稳脚跟就回来接我们... 后来,就没了消息。" 他顿了顿,从纸袋里取出一叠泛黄的信纸,信封上的地址停留在 "滨海市珠光路 23 号",正是这间修理铺的旧地址,而寄信人签名,赫然是父亲林默的笔迹。最早的信写着:"周叔,小雨会叫爸爸了,声音像小猫叫",字迹圆润有力;最新的一封停在 1998 年,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对不起,别等了。" 信纸边缘有被水渍晕染的痕迹,像是被泪水泡过。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从未提过任何老家的亲戚,母亲的相册里也只有她和父亲的合影,所有照片的边缘都像是被精心裁剪过,从不出现第三个人。她颤抖着从钱包夹层取出那张藏了十年的全家福 —— 照片边角残破,被撕去的部分露出相纸的白底,但依稀能辨认出,在母亲身边,本该站着一个抱着婴儿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的衣角,和眼前老人身上的藏青色中山装如此相似。照片上的母亲笑得温柔,鬓角别着一朵白色绢花,怀里抱着的婴儿戴着一对银手镯,正是她手中这对,手镯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婴儿的脸被父亲的手掌轻轻托着,而父亲的另一只手,正搭在旁边一个男人的肩上 —— 那个男人的左手背,清晰地映出一道雨燕形的疤痕。

"您是我..."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那个被父亲刻意抹去的称呼几乎要冲出口 —— 周叔,母亲的师兄,也是她从未谋面的亲舅舅?父亲当年的信里,曾无数次称呼他 "周师兄",说他 "修表手艺是城里最好的","待我们像亲兄妹"。

老人放下手中的镊子,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木盒,盒盖上刻着 "苏晚亲启" 四个字。打开后,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素描稿,每张纸上都画着不同的钟表设计图,角落都有一朵银莲花。其中一张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师兄,谢谢你帮我刻的表纹,林默说像极了我们老家池塘的莲。" 老人的手指划过纸面,仿佛在触摸逝去的时光:"你妈妈当年是学美术的,总说要把时间画成花。"

就在这时,玻璃橱窗突然泛起涟漪,像一块投入石子的水面。无数画面在玻璃上浮现:年轻的母亲苏晚在修理铺门口哭泣,雨水打湿了她的发辫,她手里攥着一张被撕碎的诊断书 —— 纸上隐约可见 "先天性心脏病" 的字样;父亲林默抱着襁褓中的林夏,决绝转身离开,怀里的婴儿正在啼哭,手腕上的银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回头望了一眼修理铺,眼眶通红;老人独自坐在工作台前,用胶水拼贴一张被撕碎的照片,桌上散落着半管没盖盖的草莓味牙膏 —— 那是林夏小时候最喜欢的,每次刷牙都要挤得像座小山,父亲总笑着说她 "要把牙膏当糖吃"。

"有些东西不是坏了," 老人将修好的表递还给她,表盘上的裂痕竟消失了,银莲花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花瓣上的水钻仿佛真的沾着雨珠,"只是需要找到对的人,重新上紧发条。" 他用镊子轻轻敲击表盘,发出清脆的 "叮" 声,"你妈妈当年说,这朵花的机关,只有心里装着它的人才能看见。"

林夏接过手表,冰凉的金属突然变得温热。她把表贴在耳边,没有听到熟悉的机械滴答声,却传来一阵模糊的哼唱 —— 是母亲的声音,在轻轻唱着那首失传已久的摇篮曲:"雨丝长,摇篮晃,银莲花开在小窗上... 爸爸修表叮当当,妈妈煮茶香满堂..." 歌声里,还夹杂着隐约的钟表走时声,像无数个时间齿轮在同时转动,其中还混着老人低沉的和声:"别怕黑,别怕凉,周叔给你修月光..."

她这才惊觉,老人的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在工作台上的麂皮垫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湿痕。"你父亲当年带你走,是因为你妈... 怕遗传给你。"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他说等你长大,若安好,就带你来认亲... 后来他病了,就..."

林夏的眼泪终于决堤。原来父亲不是刻意抹去过去,而是用沉默守护着她的生命;原来母亲的银莲花,刻的是对她的祝福与担忧;原来这间修理铺,是时光为她保留的最后一扇窗。

第四章:雨停时分

不知何时,暴雨渐渐停歇。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透过修理铺的菱形窗格,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无数个跳动的时间粒子,在光柱中旋转、上升。老人站在光影交界处,身形仿佛笼罩在一层薄纱里,变得有些透明,他身上的中山装也渐渐褪色,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

"该走了。" 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蒙着的水雾却怎么也擦不掉,像是凝结的泪,"记住,时间从不会真正停止,它只是在等你准备好重新出发。"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塞进林夏手里,油纸包上印着早已消失的 "老上海糖果厂" 字样,"这是你妈妈当年最喜欢的桂花糖,我一直给你留着。"

林夏想追问什么,想问父亲当年离开后的生活,想问母亲的病情是否好转,想问这间修理铺为何能留住时光。但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 是助理小陈打来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林总监!刚才张总助理来电话,说他们重新评估了 ' 时光胶囊 ' 项目,想约您明天上午九点再谈!他们说... 被您提交的补充方案打动了,尤其是关于 ' 记忆传承 ' 的部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却像一道光劈开了林夏心中的雨幕。她握着手机,愣在原地,看向老人。老人只是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柔光,他指了指门口,自己的身影已经变得像水墨画一样淡,柜台上的座钟突然同时敲响,发出清亮的报时声,却不是她熟悉的整点,而是统一指向了 4:18。

"替我... 照顾好自己。"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的絮语,"还有,表该上发条了。"

等她挂掉电话再抬头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怔住 —— 哪里还有什么修理铺,只有一堵斑驳的拆迁墙面,墙根堆着碎砖和生锈的钢筋,墙角的青苔上还挂着昨夜的雨水。手里的油纸包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方方正正的糖,糖纸已经泛黄发脆,却依然包裹得完好,糖块边缘有些融化,粘在纸上。

只有左手腕上的机械表还在轻轻跳动,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谁的脉搏。她低头看向表盘,秒针正稳稳地划过 4:18,然后是 4:19,4:20... 阳光落在银莲花的花纹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花瓣中央,那个极小的 "S" 字母在光线下一闪,仿佛母亲的笑脸。她抬起手腕,将表贴近胸口,清晰地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 不是冰冷的机械声,而是带着温度的、如同心脏跳动的 "滴答" 声。

巷口传来早起环卫工的扫帚声,远处的车流声渐渐清晰,城市在晨光中苏醒。林夏深吸一口气,将额前的湿发捋到耳后,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手腕上的表轻轻按了按,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蜂蜜柚子茶的温度,以及老人手掌的粗糙触感。

时间从未停摆,它只是在某个雨夜,为她开了一扇门,让她看见那些被暴雨淹没的过往,原来一直藏在时光的褶皱里,等着被重新上紧发条。而现在,新的轮回,才刚刚开始。她的 "时光胶囊" 项目,或许正是要告诉人们:记忆不会生锈,只要用心呵护,每个停摆的瞬间,都能在爱里重新走动。


更新时间:2025-06-11 21:5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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