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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叫商瑜,姐姐可以叫我瑜儿。』
『姐姐,原谅瑜儿的私心。没了姐姐,那个位子对瑜儿来说只是囚笼。』
一、
大启乾正二十七年,帝崩。
年仅十六岁皇子商瑜即位,年号承元。
新帝励精图治,澄清吏治,短短两年时间乾正年间积攒的弊病被一扫而空。
靖安二年夏,京城的酷热令人难耐。内务府的小太监尽心尽职地清除着皇城内烦人的知了,生怕遗漏了哪只不知死活的虫子,扰了主子们的清净。
平日里我是喜欢出宫去散心的,只是入了夏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即便有下人在旁扇风,那也是热风袭人,比不上在宫里冰块不断来的惬意。
不出宫总是要找些事做的,帮着瑜儿处理国事就算了,我要的是散心,不是上班。
虽然那些老臣时不时会拿些琐事来烦我,但看在他们勤勤恳恳、忠心体国的份上,我也不好说什么。
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最近我发现御花园的荷花池是个好去处,很适合钓鱼,这处荷花池也就成了我每天都要打卡的好地方。
荷花池边上早早有下人支好了华盖,放上躺椅,边上是一人高的冰鉴,有专人看护,冰化了就要及时添上。
躺下,抛竿,又是养老的一天。
如果没有虫子贴上来烦人就更好了。
『小姐,小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太妃娘娘的寝宫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引路的姑姑说顺着这条道走就对了,绿茵,前面好像有人,我们去问问。』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哪个公侯府上的小姐带着她的小丫鬟迷路了,还是在宫里,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很奇怪的发生了。
『放肆!尔等何人?还不站下!』
太监总管小李子反应迅速,即刻让小太监们对方拦下,平日里负责充当背景板的金吾卫也迅速将刀掣出,把人围住。
『我,我们不是有意打扰贵人……』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小姐哪见过这阵仗,吓得直打颤,那小丫鬟更是抖若筛糠,连话都说不出。
『近前来,让我瞧瞧。』
我让小李子将人放过来,很有意思的小东西,莫不是下面人特意找来与我解闷的?
金吾卫和小太监迅速让开位置,退回到一旁,保持着警戒。
那两人见状,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至五步外,纳头便拜。
『拜见太妃娘娘!』
『……』我有些嘴角抽搐。
瑜儿没有纳妃,宫里只剩下些老太妃,对方这么认为也合情合理,只是我有这么老吗?明明才二十六……好吧,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算人老珠黄了。
『无——』小李子想出言提醒,被我制止。
我并不希望将自己的名声弄的天下皆知,那群老臣知道我已经够烦人的了,如果当初不是那帮老东西……罢了,想多了心累。
『起来吧。你是何人,进宫何事?』
我随手剥了颗荔枝塞进嘴里,并示意小李子将盘中的一串拿给她。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谢了赏,看得出家教还是不错的,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
『臣女董柏悦,宁侯嫡女,董太妃是臣女的姑姑。太妃娘娘近日身子不大好,召臣女进宫侍疾。方才负责带路的姑姑说有急事,让臣女自行前去,这才失了路,惊扰了娘娘。』
对方样貌出众,形体大方,对答如流,非常符合“入宫”的条件。
『既如此,你去罢。』
我示意小李子又将一个食盒装上冰和一串荔枝,一并赏给了她,又让人带她去董太妃处。她即识趣不再多言,谢了赏便随着小太监退下。
『编个理由,放着个不识路的在宫里乱走,亏他们想的出来。』
我清楚的很,这就是那些老东西想和我说些什么东西,又不敢明着说,所以整的这么一出。
『殿下,那些老臣不老实,竟是整些弯弯绕绕。』小李子很是时候的进行捧哏。
『不过弄这么个人出来倒是提醒我了,陛下也大了,该选秀了。所以他们觉得宫里的太妃不够格,想让我给陛下主持选秀。』
小李子听了,低着的脸都憋紫了,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然后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殿下英明。』
他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
只是有时不想知道罢了。
二、
一天前,大启皇帝陛下和往常一样同内阁老臣在御书房开会。不同的是,除了王朝礼、李庆召、赵欣留、刘己箜、孔衢武、吴川望六位阁老,还多了位新入阁的段明才。
开会内容也和之前一样,先民生后军事,众阁老为陛下出谋划策。前面的还好,只是最后这个环节让新来的段阁老懵的很。
『昨夜我喝了些,刚进寰清宫,姐姐就给朕扔出来了……』皇帝陛下照例扁着嘴发牢骚。
昨晚皇帝大人昨晚在寰清宫外硬生生站了一个时辰也没能进去,此刻郁闷的很。
『陛下,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循序渐进。您可以先在小处暗示殿下,慢慢的殿下自会明白您的心意的。』年轻时有“风流情圣”之称的吴阁老率先发言。
『是啊陛下,此事万万不能急,情之一字讲究的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情场“理论达人”王阁老接上发言。
『陛下,吴阁老,王阁老所言极是……』剩下的几位阁老显然是情场经验不足,没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但也都同意了上面的观点。
只有新入段阁老此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屋里,应该在屋顶。段阁老觉得这不对,很不对,昨天备课时可没有人告诉自己还有这个环节的。
但能在而立之年就挤入平均年纪五十内阁的段明才显然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只听了一会就领悟了会议的精神,并率先给出解决方案。
『陛下,宫中董太妃抱恙,可宣宁侯之女入宫侍疾……』
最后段阁老提出方案,王阁老进行完善,吴阁老进行修饰,其他阁老表示赞同,大启陛下拍板决定。
『皇恩浩荡……董太妃抱恙,召宁侯之女入宫侍疾……』
今日的会议圆满结束,段明才和其他几位阁老走在宫道上,一路欲言又止。
『明才,你知你为何能进内阁吗?』王阁老摸着胡子笑道。
『不会是?』段明才有些惶恐。
『嗯,不只是你,整个内阁都是殿下一手建立的。』
此话一出,段明才更是惊恐万分。要知道,自三省裁撤后六部就直接对陛下负责,而六位阁老正是六部的六位尚书。
如此一来,掌控了内阁那就是掌控了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天下。想到这里,段明才的第一反应是那位殿下已经架空了陛下,权倾朝野。
『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句大不敬的,若殿下有那心思——。』殿下就不会一心想着走了……
孔阁老朝北面拱了拱手,随后出声制止了段明才的危险思想。
段明才赶忙闭嘴,又有些心痒难耐。
『敢问各位阁老,那位殿下究竟是谁?』为何能让陛下如此朝思暮想,又能让几位阁老如此拥戴。段明才将后半句咽下,不敢说出。
『殿下啊,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也是陛下的老师……』
谈起这位殿下,几位阁老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了,不知不觉一路聊着,已到了宫门。
最后又添了一句。
『明才,你记住。陛下乃当今明主,陛下不能没有殿下,天下也不能没有殿下,不要去管什么陈规旧制,守好了陛下和殿下就是守好了大启的天下!』
『明才谨记!』
对六位阁老而言,半年前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就差一点,整个大启的天就要塌去一半。
三、
我自打发了那宁侯之女,就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殿下,殿下,鱼咬钩了。』小李子在旁轻声提醒。
我将鱼竿提起,一尾鲤鱼被拉出水面,鳞甲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泽。
一旁的小太监即刻上前将鱼解下,轻轻放进桶里。
我将鱼竿随手丢在地上,叹了口气。
我不喜欢这座城,更不喜欢这些宫墙,我无意这世间至高的权柄,却又心安理得地行使它的力量。
就像这方荷花池,其实里面根本就没有鱼,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想钓了,里面自然就会有鱼,还必须是世间罕见的金鲤。
『回宫。』
在回去的路上,我又想到了那什么宁侯之女。
许是我真的做的太过了,我是不喜欢内阁的那些老东西,但那是我与他们间的矛盾。这半年里我将太多情绪带到了瑜儿的身上,明明是自小疼爱的孩子。
不知不觉间,孩子长大了……
彼时的我从上一世的病榻中合眼,刚收下这具十三岁就夭折的躯壳,还没来得及了解周遭就接到了入宫的旨意。
一路上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到了这宫里才发现一切是那样的荒唐。没有选秀,没有名分,连下文也没了。
我成了宫里几乎异样的存在,不是宫女,更不是妃嫔。我就像是一名租客,莫名其妙的租到了一座叫皇宫的房子。
我享着最低位份的待遇,因为没有名分所以也用不着去每日给皇后、太后请安,也轮不着我去。
其实一开始我是相当开心的,这就像拿了份薪水,虽然只是底薪,但不用上班啊。
只是渐渐的,一切开始显得无趣。
一间偏的不能再偏的小殿,无尽的红色宫墙,成了仅有的景色。
就像上辈子,医院的白墙看的久了,就看得人直作呕,这一世的宫墙看得人同样恶心。
时间开始变得模糊,也许过了一年,也许是两年,直到我在宫墙的小角落里捡到了那个孩子。
还记得,那孩子一个人缩在宫墙的角落里,脏兮兮的,小心地吃着冷掉的半个馍馍。
『小家伙,你是谁?』
『我不叫小家伙,我叫商瑜,姐姐可以叫我瑜儿。』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挺着瘦弱的身子,仰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那可怜的孩子明明占了个皇子的身份,只因母族家世不显,母亲又恶了陛下,被废作掖庭的宫人,从此就成了无人问津的存在。
是真的无人问津,因为我将他带回养的那几年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管,没人说可以,也没人说不可以。
当然也不全是坏消息,在我养着他的第二个年,我发现自己的月例多出了一份,正好是一个皇子的。
在宫里能做到这一点的,无非那几人,有意愿去做的,也只有那位皇帝。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先帝那么昏庸,人们大多称之为昏君,而我在涉及瑜儿时依旧称其为先帝的的原因。
至少,在瑜儿身上,他还存了一点良知。
就这样,出于种种复杂的原因,我以一种近乎卡BUG的形式成了瑜儿的抚养人。
也许是闲的没事干,也许是出于一名“母亲”的职责,我在担起瑜儿的抚养责任时,也担起了他的教育。
作为一名学了文科且选择了历史专业的我,自然是没有那些理科生们的强大能力,不然我穿越当天就手搓火药了。
以至于在后来几年里,我将所有知道的知识以一种近乎讲故事的方式传授给瑜儿时却忽略了一点。
这些放在现代不好就业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可以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叫——《帝王术》,另一部分叫——《屠龙术》。
事实证明,这些东西是好用的,先帝的昏庸也配合的恰到好处。
尤其是在瑜儿十三岁那年,我成功策划让瑜儿通过抓住“偶遇”的机会当着先帝的面卖惨表忠心、明孝道,得以带着我一起离开皇宫去镇守边境之后。
天高皇帝远。
养寇自重。
广积粮,缓称王。
得民心者得天下。
……
枪杆子里出政权。
瑜儿将每一个知识点都记得很好,尤其是最后一句。
瑜儿是优秀的帝王,只是在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时显得幼稚,而我也没好到哪去。
四、
刚到寰清宫,就看到大启皇帝陛下打着伞站在宫门外,垂头丧气,像极了被罚站的孩子。
比我还高一个头的,一米八大高个的孩子……
『你又想怎么样?』
真是孩子越长大越不乖,明明小时候香香软软的,现在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姐姐~姐姐没让瑜儿进去……』
一代明君,英明神武的大启皇帝陛下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心理负担开始了他的撒娇卖惨。
『进来吧。』我无奈扶额,有时候真的拿他没办法。
关键是,真的好丢人啊。
『姐姐最好了!』段明才果然有些水平,朕要赏他。
商瑜蹦着要直接给我来一个熊抱,我直接瞪了他一眼,他又扭捏着来拽我袖子。
唉,没治了。
进了寝殿,他像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好。我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喝着冰饮子。
过一会,他自己就会忍不住,扭捏着说出。
『瑜儿错了。』
『错哪了。』我依旧喝着冰饮,不去看他。
『瑜儿昨夜不该贪杯,瑜儿保证以后不会了,姐姐原谅瑜儿好不好~』
得,又是这套。
低头,认错,死性不改。
这孩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是我?那没事了。
不气不气,自己养的,自己养的。没办法,只能先安慰自己。
『行了,下不为例,坐吧。』
得了令,他又开始登鼻子上脸,要贴着坐我旁边。然后被我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幽怨地喝着冰饮子。
『瑜儿,你也大了,是不是该开选秀了?』我拿不到他的主意,只是试探性地问他。
『没有,不是,瑜儿还小。』大启皇帝陛下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把跳起,开启否认三连。
『……』
没有就没有,这么激动做什么?是那些老东西自作主张,还没有和瑜儿商量?还是说,提了选秀但被否了,想让我劝劝瑜儿?
『你也不小了,哪有皇帝这个年纪还空着后宫的?不为自己想,你也——』顺着这个思路,我觉得还是先劝劝,然后就被捂嘴了。
他直接贴过来,双手将我嘴捂上。
『姐姐,姐姐说过在成亲问题上不逼迫瑜儿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隐约觉得这孩子现在透着些病娇的气息,霎时间打了个冷颤。
『行行行,等你找到自己喜欢的。』我拨开他的手。
听了话,他又扁着嘴站在旁边,像是谁欺负了他似的。
『好了,到午膳时间了,你不饿我可饿了。』
懒得管他,我让小李子去传膳,然后向自顾自向偏殿走去。不用管,他自己会跟过来的。
走出殿门,一回头。
嗯?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
没办法,又拐回去。
摸摸头。
哄好了。
这才一起到偏殿用膳。
这次哄的效果还不错,午膳期间倒是正正经经的,但也就到这了。
『姐姐,姐姐,瑜儿要姐姐哄瑜儿睡觉。』
『好,乖~快躺好。』
已经放弃了挣扎。
我与他躺在榻上,一手轻拍着他的背,同他小时候一样哄他睡觉。
不一会,困意袭来,还是同以前一样,我先把自己哄睡着了。
……
隐约的,唇轻吻脸颊。
『姐姐,瑜儿的办法很蠢对不对?』
『瑜儿本来是想让自己染上风寒的,可那样会传给姐姐,不好。』
『瑜儿只想姐姐能多关心一下瑜儿,一点点,再多一点点就好。』
五、同乡
次日,难得的多云天气,太阳不是很大,适合出宫。
『京城新开了家酒楼,听说热闹得很?』
金吾卫的探报通常分为两份,一份在御书房,一份在寰清宫。递到寰清宫的会多出一部分的京城八卦趣闻,迎合上意向来是底下人的生存之道。
『回殿下,那鼎香楼确是热闹非凡,才开了不到一月就闻名京城,达官显贵无不趋之若鹜。』
『陛下那边知会一声,午膳就不在宫里用了。』
小李子闻言,即刻让下面备好车驾,自北门出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
刚到地方,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确实是热闹的很。
下了马车,隐在人群中的金吾卫已经在不经意间隔出了道路。一路被护至二楼雅间,然后金吾卫再次隐入人群,仿佛从未出现过。
金吾卫的办事能力还是可以的,在一个时辰内就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这座酒楼的控制,现在整个二楼应该都是金吾卫。
整个酒楼的布局其实更像花楼,楼道在外圈,推开雅间窗户看到的是一楼的大舞台。只不过现在好像是歇幕期间,没有表演看,有些可惜。
饭菜是提前叫好的,上的很快,并在呈上来之前已经进行了试毒。
我随意吃了些,很平常的味道,和其他几座酒楼比并没有出彩的地方。
那这个地方能这么吸引人,只能说明它做的是花楼的生意。但这也解释不通,和其他的花楼比这里也根本没有吸引力。
正思索间,楼下的喝彩声传入耳中,像极了前世肥宅给女团打call的动静。
打call?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我一把推开窗,向舞台看去——韩国女团穿着汉服在跳极乐净土。
『去查,这出歌舞是谁排的,这座酒楼背后都有谁。』
小李子有些惊讶于我的反应,但还是很快地吩咐了下去。半个时辰后,迅速整合好信息的金吾卫进来回话。
从调查的信息得出,这排歌舞和幕后的实际掌控者是同一个人——宁侯之女董柏悦,且确定并无其他人参与其中。
『藏的真好,那一日我竟没看出来。』没看出来竟是老乡。
『殿下,要不要?』小李子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这么关注那宁侯之女,小李子只知道惹了殿下的就该送下去。
『盯着点就好,不必管她。』
在金吾卫的消息里,董柏悦并没有其他的反常行为。没有奇怪的小发明,没有手搓火药,也没有说过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言论。
只能说她一个聪明人,一个聪明的艺术生,然后就没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宁侯那边还是提前打个预防针的好。
我拿起桌上的鎏金杯子,倒上满满一杯。
『给宁侯送去。』
说完我接着看楼下的表演,至于宁侯会不会被这杯酒吓死,那可就不关我事了。
据后来的消息,宁侯确实被吓得不轻,端着杯子的手哆嗦的很,又不敢让酒撒了。
其实他知道酒里没毒,但他清楚自己定是哪一处惹得我不快了,又想不到是哪处。
宁侯很清醒,他们这些勋贵背着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自那夜后也就剩了个虚名,唯有陛下抵在他们脖子上的刀是实的,而那个能一句话就将刀撤下的女人更是万万不能直视的。
那一夜,勋贵旧臣手上都多了一杯酒。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六、
鼎香楼的事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歌舞而已,看看也就罢了,难办的一直都在宫里等着呢。
回到宫里已是黄昏时分,某人提前传好了晚膳,哀怨地等着。
『姐姐又丢下瑜儿自己去玩,中午没人陪瑜儿吃饭,都没胃口了。』
『是不是鼎香楼的歌舞好看,姐姐都不想回来陪瑜儿了?』
啧~深宫怨了属于是。
『瑜儿说的极是,那排歌舞的那宁侯嫡女更是有才的,生的的也标致,收入宫如何?』
面对这种问题就该岔开话题,反客为主。
『姐姐不要说旁的,瑜儿现在很不开心。』
商瑜吃一堑长一智,吃的多了,自然是开了窍,这招对他不管用了。
『那瑜儿想要怎么样?』
我确实是没招了,孩子长大了,不好骗了。
『瑜儿要姐姐亲亲~』他说着,又开始不安分地贴过来。
『不行。』我表示拒绝。
『为什么?以前姐姐都会同瑜儿亲亲,现在都不亲瑜儿了……』
一哭。
『那是以前,现在瑜儿是大人了。』我明确表示拒绝。
『哼!姐姐就是不爱瑜儿了,直说便是,都是借口!』
二闹。
『姐姐怎么会不爱瑜儿呢?只是瑜儿现在是大人了,这样不好。』我尝试最后挣扎一下,实在是见不到他哭唧唧的。
『姐姐就是不爱瑜儿了,这世间没人爱瑜儿了,瑜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三上吊。
『好了,好了,姐姐亲亲瑜儿。』我用力踮着脚在他脸上轻吻一下。『现在好了吧,不哭了。』
他惯会拿捏我的软肋,我明知这样只是对他的纵容,但真的做不到对他冷下脸。
『姐姐最好了~』他开心的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好了,好了,用膳罢。』我从他怀里挣出来,拉着他去吃饭。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至于打败。
当晚,大启皇帝陛下成功仗着自己的厚脸皮宿在了寰清宫。
七、
第二天,艳阳高照,没有去荷花池打卡。我打算去看看董太妃,因为她现在是真的病了。
先帝留下的遗产就剩那几个了,无论出于什么角度都该关照一下的。
到了董太妃寝宫外,打断了下人的通传,我径直向里走去。日常的琐碎工作而已,随意走个流程,能尽快完事就好。
『陛下,臣女是真心仰慕陛下的。臣女不求名分,只求能待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就好。』殿内传出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有瓜?
我当即放弃了进去的打算,抬手制止了宫人的动作,站在外面开始吃瓜。
『哦?你凭什么待在朕身边侍奉?宫里可不缺宫女。』瑜儿略带戏谑的声音传出。
熟悉这位陛下此时就会明白,陛下生气了,而那位侯府嫡女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陛下,臣女可以帮您,臣女可以帮您扳倒那位!』她的显得很激动,声音里还透着股子自信的味道。
那位?哪位?现在朝堂上还有能掣肘瑜儿的存在?我怎么不知道?
她这一句话让我一脑袋问号,瑜儿也应该差不多,因为他也沉默了。
等等,如果站在她的角度看的话,好像真的有一位。
看来她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知道了还敢上。
现代人的思维啊,可惜公式对了,结果错了。
我真的不该认为一个穿越者不会搞事情,不搞事情的能叫穿越者?
『放肆!』没有人,没有人能诋毁姐姐!
此时的皇帝陛下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正处于暴怒状态。
得,这瓜不能吃了。我立刻进入殿内,再不进去拦着瑜儿真能生砍了她。
她此时正跪在地上,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有些懵。又听见有脚步声,一转头正好迎上我的目光,更懵了。
我到殿内,先看了她一眼,再环顾四周,殿内的宫人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那董太妃更是躺在宫人怀里,双目紧闭。
不得不说,这宁侯一家子都是有脑子的。董太妃在先前自家侄女说出爱慕陛下的言论之后就立刻装晕,无论结果怎样,直接先一步将自己择了个干净。
当然,此时这些旁人的小心思都不重要,先给自家的小猫顺毛才是要紧的。
『瑜儿乖,摸摸头,不气不气。』我直接坐到了榻上,给小猫顺毛。
『姐姐~』陛下从不委屈自己,顺势贴过去就开始撒娇。
此时的画面在董柏悦眼里就有些惊悚了。
她报了警,我当着她面接的电话。
『宁侯之女突发癔症,天恩浩荡,留于宫中着太医诊治。』
我没再给她机会,底下人也很识趣,立刻上去将人控制住,顺带捂了嘴。
我觉得杀人还是要诛心,于是起身上前,贴在她的耳边。
『老乡,你来晚了。』
然后她就在惊恐、愤怒还带着不甘中被带了下去。
又给自己的猫儿顺了好一会毛后,我觉得还是不打扰董太妃养病的好。
毕竟当年同一批进的宫,差点还成了同事。当年她比我有上进心,抓住机会入职又转了正,最后还升了职。
『尔等好生侍奉着太妃。小李子,吩咐下去,明日让侯府的人进宫陪太妃说说话。』
我最后给这件事定了性,此事与宁侯府无关,到此为止。
吩咐完,我也不去管她,即刻同瑜儿一起回了寰清宫。
寰清宫里,瑜儿发挥着不要脸的精神贴在我身上。事实上,从出了宫门的一路上他就没下来过,吃饭时也要贴着,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姐姐,瑜儿不喜欢她。』
『我知。』
『困了吧,该午睡了。』
『要姐姐哄~』
『好,姐姐哄瑜儿睡觉,乖。』
我再次成功先把自己哄睡着。
『姐姐,瑜儿只喜欢姐姐。』
我知。
吻,轻触脸颊。
八、
鼎香楼这么好的产业自然是不能浪费的,毕竟每天都有那么多王公大臣、达官显贵造访,都是有钱的主。
所以将鼎香楼收归国库就好啦,京城赚钱京城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至于后续歌舞的编排,有大记忆恢复术,一切都不是问题。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夏日退去,秋去冬来。
冬日的清晨总是让人忍不住的贪睡,被窝里还残留着余温。瑜儿去上早朝了,他起身时很轻,我没醒。
唉,五城、十城的割了半年,如今这半壁江山都沦陷了。
寝殿里炭火烧的很旺,偏暖的温度,起床并不是很困难。
感谢鼎香楼前任大掌柜的无私贡献,前两日鼎香楼多了一篇新的曲目《落雪》(雪落下的声音),很应景。
看着窗外飘下的雪花,这么应景的曲,这么应曲的景。
依旧是熟悉的二楼雅间。
现在整个鼎香楼都由金吾卫在经营,自然也不需要太严密的安保措施,不至于整个二楼都是金吾卫,只有相邻的两间是。
正舒心地喝着小酒,听着曲,就有人来报。
『殿下,八百里加急,北狄大军犯境!朝堂上闹起来了,陛下要御驾亲征!』
我当即顾不了那么多,立刻起身赶回宫去。
刚到金銮殿外,就听到主战的、请战的、主和的、劝阻陛下不要亲征的声音此起彼伏。
等我一只脚迈进金銮殿,所有声音立即凝固,当满朝文武的目光都看过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好像上当了。
一年前,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国家承平,神器稳固,我觉得该功成身退了。
这座皇城已经看得腻了,我决定四处走走,毕竟天下那么大,该去看看才是。
那天我准备了大量去哄瑜儿的说辞,毕竟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怕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意外的,那天瑜儿没哭,只是拉着我同我说了一整天的话,从我们刚见面的情景一直聊一直聊,聊到无话可说。
我知道他很难过,他知道自己若是像往常一样撒娇、落泪也许我就会答应留下来。
我俩就这样藏着心思,聊到半夜,直到我借口困倦离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是狠下了心的,走的很决绝,连夜出的宫门,我知道他没追来。
宫门外,拦下我的是我缔造的权力大厦,亲手编织的权力牢笼反过来将我困住。
六位阁老加上一个车骑将军就那样直勾勾的跪在宫道上,若不是骠骑、卫将军两位将军被派去平定西北、东南,今天人就到齐了。
『臣等叩请殿下留步!』
那一夜的宫门外,有人迎着风雪掣刀。
『不想死就滚开。』
那一夜的宫门外,有人将脖颈贴近刀锋。
『臣死谏!』
『臣等死谏!』
刀锋擦破皮肉,血落在雪上,刀埋进雪里。
最后各退了一步。
『三年?』
『三年。』
『滚吧!』
『臣等谢殿下恩典,臣等告退。』
那一夜,大启将要塌下的半边天就这样被七个老臣硬生生地撑了回去。
九、
当我反应过来上当时,我应该转身就走,假装自己就是一个走错门的。
隐退,隐退,前提是隐的下去。
一旦站到了权力的中心,在所有人眼里你就是支撑天地的不周山,山没了,天是要塌的。
没被众生关注到的我可以任性,可以觉得一切已经足够完美了,我可以在不惊扰这方天地的情况下离开。
当我暴露在这权力的旋涡中时,我还能怎么选?
传位?死遁?
每一次的权力交接都将可能引发灾难性的震动,天下之重,拿的起了,想要轻轻放下又怎么办得到?
整个朝堂就这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没人说话。
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清楚的和不清楚的都在等着故事的主角做出选择。
我将另一只脚也迈进大殿里,随后就释然了。
就像是抛硬币,其实看与不看并无区别,抛起的那一刻内心就已经定好是哪一面了。
『姐姐?』
瑜儿站起身,想要下来接我。
我冲他摇了摇头,这次我自己向他过去。
在寂静的大殿里,我就这样在满朝文武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登上那高位。
『姐姐~』
他很开心,他知道我不走了,也走不了了。
『乖,坐好。』
他听话地坐回到龙椅上,只坐了一半,我随后坐上另一半椅子。
『陛下万岁,殿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七个内阁,三个将军,再也忍不住激动,跪伏在地。
其余人很懵,但身为朝臣不会有蠢货。
平日里不会预测风向,都站在风里了,还不知道风往哪边刮?
『陛下万岁,殿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声声万岁呼声中,瑜儿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没去看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他想要这一刻想了很久,也等了很久。
『平身。』『平身!』
『谢万岁!』
『说说吧,诸位爱卿的对策。』
流程走完了,正事还是得办。
『臣等主战。』
七位内阁并三位将军率先出列。
这是一个好消息,高层是能统一意见的,之前的争执不下确只是为了引我过来。
那坏消息呢?
『姐姐,瑜儿想去。』他小心地边扯着我的袖子边说。
坏消息是某人想要御驾亲征是真的,更坏的是我知道他不是在任性。
大启刚刚起步,还没到国富民强的境界,打不起消耗战。这场仗得胜,而且得是速胜,大启不能被拖进战争的泥潭里。
而车骑、骠骑、卫将军之上的大将军正是皇帝本人,不是自己给自己加的头衔,他确实整个大启最能打的。
那十位老臣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很冒险,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剩下的不敢说话,现在没有他们插嘴的份。
『此次陛下亲征,要打,就打断他们百年脊梁!』
『臣等遵旨!』
……
『瑜儿。』
『姐姐?』
『我等你回来。』
『好。』
十、
十日后,大军启程。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粮草在接到战报的时候已经调集北上了。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他,同当年一样。
那时我也常常送他出征,有不舍,也有担忧,只是不如现在这样的心疼。
每日都有战报从边关送来,朝堂的琐事同样需要处理,我接替他成了每日需要上朝的那个。
大军出征第二十天,前线来报,大军抵达边关。
第三十天,第一封捷报传回。
第四十天,敌军吃了败仗一直在龟缩,没有决战意图。
这不是个好消息,北狄稳定了二十年,他们的准备要充分的多。
以我对瑜儿的了解,他恐怕又要兵行险招了。
第六十五天,大胜。
如我所料,他又行了险招。拿中军做诱饵,对面坐不住了,倾巢出动。
第九十天,大军凯旋。
我站在当初送他出征的地方,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恍惚间,一双臂膀将我围住。
『瑜儿答应过姐姐的。』
更新时间:2025-06-11 21:5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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