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出那是我娘用攒下的鸡蛋换来的、几张皱巴巴的纸票子!随即,他身影一晃,
消失在人流车流织成的密网里,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我僵在原地,像被抽走了骨头。
上海初冬的风,带着黄浦江特有的、一股子铁锈和烂泥的腥气,刀子似的刮过脸颊。
站前广场巨大而空旷,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们匆匆走过,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冷漠的脆响。
没有人在意我这个丢了魂的乡下小子。胸口那枚铜钱硌得更深了,仿佛要嵌进肉里去,
提醒我娘缝它进去时那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泪光。天渐渐暗沉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巨大的脏抹布盖在城市的头顶。饥饿像只冰冷的手,
紧紧攥住了我的胃。我在外滩那片光怪陆离的洋楼底下漫无目的地游荡,
橱窗里映出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条丧家犬。霓虹灯次第亮起,红的、绿的、蓝的,
变幻着妖异的光,把行人的脸照得扭曲变形。高楼巨大的阴影投下来,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
“虹口码头!扛大包!日结现钱!管一顿饭!”一个破锣嗓子在不远处吆喝。
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循着声音挤过去,
一个敞着怀、胸口露着狰狞刺青的汉子正叼着烟卷,
斜眼打量着聚拢过来的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他目光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小子,
细胳膊细腿的,码头上的麻袋比你个头还沉,扛得动?”“能!”我梗着脖子,
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他嗤笑一声,大概觉得我这股倔劲有点意思,或者纯粹是缺人,
最终用下巴朝旁边一堆小山似的麻袋努了努:“去,扛到三号驳船。一趟一个大子儿,
手脚麻利点!”那麻袋,真他娘的沉!压上肩头的瞬间,我眼前一黑,膝盖猛地一软,
差点直接跪下去。一股混杂着土腥、海藻腐烂和某种化工品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咬紧牙关,
脖子上青筋暴起,我几乎是拖着脚步,一步一步挪向远处泊在水面上的驳船。
粗糙的麻袋纤维摩擦着脖颈裸露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汗水立刻涌出来,糊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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