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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代价
我在古董店买了面铜镜,镜中倒影竟比我慢了一秒。 店主突然抓住我手腕:“你看见什么了?” 当晚,镜中的“我”开始自主活动,甚至朝我眨眼。 我意识到自己成了某种存在的认知锚点——它通过被人类知晓而存在。 知晓者越多,它就越强大。 当我成为唯一知晓它的人时,它反而最脆弱。 收容失效那夜,小镇天空裂开巨缝,无数眼睛组成的星云凝视大地。 “它要降临了,”我对女友苦笑,“除非所有人忘记它,包括你忘记我。” 我戴上特制墨镜遮住被诅咒的双眼,点燃了自己。 火焰中,镜子里的我倒映出我最后的微笑。
这间叫“拾遗斋”的店,像是被遗忘在旧城区角落的一块霉斑。空气里浮动着灰尘、朽木和某种陈年药材混杂的气味,浓得呛人,吸一口都觉得肺里黏糊糊的。光线吝啬地从高而小的窗户挤进来,勉强勾勒出那些沉默货架的轮廓——上面堆满了无法归类、布满灰尘的物件:缺了腿的瓷马,泛黄卷边的旧书,几串颜色浑浊的念珠,还有角落里一柄锈迹斑斑、刃口却莫名透着寒气的短刀。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货架边缘,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不是为了淘什么宝贝,更像是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甸甸的茫然驱使着,双脚自己迈了进来。直到一抹暗沉的铜色撞入眼帘。
它被随意地搁在一个杂乱的角落,压在一叠泛黄账本和几件脱釉的陶俑下面。方形的镜身不大,古拙厚重,镜面边缘一圈是繁复而模糊的缠枝莲纹,被厚厚的铜绿和污垢包裹着,几乎看不清原貌。镜柄细长,带着一种被岁月反复摩挲过的圆润感。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到镜柄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猛地刺了进来,仿佛握住的不是铜,而是一块深埋地底、从未见过天日的寒铁。这寒意顺着指尖直窜而上,手臂上的汗毛瞬间炸立。
我把它从杂物堆里抽了出来,沉甸甸的坠手。拂去镜面上最厚的一层灰,露出底下幽暗、模糊的映像。光线太差,镜面本身的污浊也严重,映出的我,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污水在看,五官模糊,轮廓扭曲。我下意识地微微偏了一下头,想调整一下角度,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一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异样感像毒蛇一样缠上了我的脊椎。
镜子里那个模糊的人影,那个属于我的倒影,它……慢了。
我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自己头部的转动,颈部的肌肉牵拉,视线随之偏移。可镜中的那个“我”,却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迟滞后,才极其不情愿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缓缓地、缓缓地……完成了那个偏头的动作。
半秒钟?或许更短?但在那个寂静得只剩下灰尘落定声的角落里,这微小的延迟被无限放大,变成一种令人窒息、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怖。镜面深处,那模糊的五官似乎凝固了一下,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勾勒出一个极其僵硬、极其怪诞的弧度。
那不是我的表情!绝不是!
我猛地将铜镜翻转过去,冰冷的镜背死死压在掌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汗浸透,紧贴着衬衫,黏腻冰凉。喉咙干得发紧,像被砂纸狠狠打磨过。一种原始的、无法言说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呼吸。
“看上这个了?”
一个苍老干涩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近得如同贴在我后颈上吹气。
我浑身剧震,几乎原地跳起来,猛地转过身。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布衫的老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他瘦小得惊人,背微微佝偂着,脸上沟壑纵横,像一张揉皱后又摊开的旧皮纸。浑浊的眼珠嵌在深深的眼窝里,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目光像两把生锈的钩子,锐利得与他的外表极不相称,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接钉在我握着铜镜的手上。
他的眼神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这……这镜子有点意思。”我强自镇定,声音却干涩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在抽气,“多少钱?”
老头没回答,他那枯树枝般的手毫无征兆地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似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刺骨头。他猛地将我握着铜镜的手拉到眼前,浑浊的眼珠几乎要贴上镜背,死死地盯着那污迹斑斑的铜绿,似乎在辨认什么古老的符咒。
“你看见什么了?”他抬起头,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像砂轮摩擦铁器,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急迫和……恐惧?
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灰尘都停止了漂浮。那股混合着霉味、朽木味和陈年药材的古怪气味,此刻浓烈得令人作呕,紧紧包裹着我。
“没……没什么特别的。”我用力想抽回手,手腕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指箍得生疼,“就是面旧镜子。”
老头的眼神变了。浑浊的眼珠深处,刚才那种锐利的探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灰败和……深深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拖上刑场的死囚。他抓着我手腕的力道松了,枯瘦的手指缓缓滑落,留下几道冰冷的指痕。
“拿走。”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驱赶,“给个价,快走。”
那语气里的决绝和恐惧,比刚才镜中的延迟更让我心头发冷。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胡乱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也顾不上是多少,一股脑塞进他旁边一个半敞着的旧抽屉里。铜镜被我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金属感透过掌心,像握着一块冰。我转身冲出店门,身后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傍晚的冷风吹在汗湿的背上,激起一片战栗。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街道涂抹上一层虚假的暖金色,却无法驱散我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回到家,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死,世界被暂时隔绝在外。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的心跳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清晰可闻。手里那面铜镜依旧沉甸甸的,散发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寒气,像一块刚从墓穴里挖出的陪葬品。
我把它重重地拍在客厅那张旧书桌上。桌面是廉价的合成板材,被沉重的铜镜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打开了桌上那盏昏黄的台灯。灯泡瓦数很低,光线黯淡而浑浊,仅仅照亮桌面的一小圈,反而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深邃。
幽暗的光线勉强映在布满污垢的镜面上,只能照出一个更加模糊、扭曲的轮廓。镜中的“我”被拉长变形,五官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布满水汽的毛玻璃。我死死地盯着它,试图找出白天那诡异延迟的蛛丝马迹。然而,镜子里的影像只是随着我细微的呼吸起伏而轻微晃动,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是错觉?是店里光线太差产生的幻觉?还是那个古怪老头施加的心理暗示?疲惫和紧张像潮水般涌上来,冲垮了绷紧的神经。我颓然倒在旁边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里,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猛地刺破寂静,把我从浅眠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我猛地睁开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台灯昏黄的光晕在老旧书桌的范围内无力地扩散。声音的来源异常清晰——来自桌上那面铜镜!
我屏住呼吸,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投向书桌。
镜面依旧幽暗模糊,但镜中的那个倒影……它动了。
不是跟随我的动作,而是……自主地动了起来!
镜中那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影,正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它那只靠近镜框边缘的手臂!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关节仿佛生锈的机器在强行转动,发出极其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它抬起手臂的速度慢得令人窒息,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阻力,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什么。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像一尊被钉在沙发上的石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中那个属于“我”的倒影,进行着这场无声而诡异的独舞。
那只抬起的手臂,终于抬到了一个极其别扭的高度,僵在半空。紧接着,镜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靠近眼睛的位置……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眼皮开合的动作僵硬到了极点,如同生锈的齿轮强行啮合了一次。那根本不是眨眼的自然流畅,更像是一种拙劣而恐怖的模仿。
就在那眼皮眨动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冰锥,毫无预兆地、狠狠地贯穿了我的大脑!眼前骤然闪过无数破碎、混乱、无法理解的画面残片:扭曲蠕动的巨大阴影,无数重叠、旋转、哀嚎的陌生面孔,死寂冰冷的星辰在深空中崩解湮灭,一种庞大到令人灵魂颤栗的、纯粹的“非存在”感……这些景象和信息碎片像决堤的洪水,带着足以摧毁理智的混乱与疯狂,瞬间冲垮了我意识的堤坝。
“呃啊——!”
剧烈的头痛像一把烧红的铁钎在脑髓里疯狂搅动,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整个人从沙发上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掐进头皮。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冰冷地黏在身上。
镜中那个倒影,在我痛苦蜷缩的同时,却缓缓地、缓缓地……咧开了嘴。模糊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夸张、极其非人的弧度,形成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狞笑。它的手臂还僵在半空,那只眨过的眼睛位置,透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的“注视”感。
混乱的碎片洪流还在脑中肆虐冲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在这毁灭性的痛苦中,一个冰冷、清晰、如同刻印在灵魂深处的认知,像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强行挤入了我的意识。
锚点……
我是锚点……
它因被知晓而存在……
知晓者越多,它的力量越强……它的意志越清晰……它的爪牙越接近这个世界……
当……当只有一人知晓它时……它……最弱……最接近虚无……
这个认知本身,就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钩子,再次狠狠搅动我疼痛欲裂的大脑。我蜷缩在冰冷的旧沙发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彻骨的寒意而不停地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咯咯”的轻响。目光却死死地、带着一种绝望的清醒,钉在书桌上那面铜镜上。
镜中那个咧着嘴狞笑的倒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理解”。那模糊的笑容弧度似乎更大了,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得意和……贪婪。
这面该死的镜子,连同镜子里那个非我的存在,必须被隔绝。必须!
我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双腿还在发软。踉跄地冲到书桌前,粗暴地将那面铜镜扫进抽屉里,然后用力将抽屉推上。老旧滑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似乎觉得不够,我又翻箱倒柜,找出几件厚重的旧衣服,胡乱地塞进抽屉的空隙,试图将里面的一切彻底填满、封死。做完这一切,我靠着书桌大口喘着气,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就在这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嗡嗡地震动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是女友林薇打来的视频通话。
我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指尖因为残留的恐惧和冰冷而微微颤抖。指尖悬在接听键上,犹豫了仅仅一秒。我需要看到她,需要听到熟悉的声音,需要一点“正常”来驱散这无孔不入的恐怖。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通。
林薇那张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她熟悉的、摆满绿植的小客厅。
“喂?怎么这么久才接?脸色怎么这么差?又熬夜了?”她关切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日常的烟火气,像一股暖流试图融化我周身的坚冰。
“没……没什么,刚有点走神。”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声线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沙哑。
林薇似乎没太在意,她兴致勃勃地切换了后置摄像头:“快看!我新淘到的宝贝!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在古籍里找到的‘夜游神’残碑拓片,我托人找到原石了!虽然残缺得很厉害,但这线条,这古韵……”
手机屏幕上晃动着一块巴掌大的、边缘粗糙的深灰色石头,表面布满风化的痕迹。石头上,用极其古拙的线条刻着一个难以名状的轮廓。那线条扭曲盘绕,似乎在描绘某种人形,但又充满了非人的特征——仿佛由无数蠕动的触须和空洞的眼窝强行扭曲而成。石头本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死寂感。
就在这块“夜游神”残碑的图像清晰地映入我眼帘的刹那!
“轰——!”
脑海深处仿佛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更加恐怖的意识碎片洪流瞬间爆发!无数尖锐的嘶嚎、疯狂的呓语、扭曲膨胀的阴影、冰冷死寂的星辰湮灭……伴随着一种庞大到令人彻底绝望的“存在”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呃啊——!”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手机“啪嗒”一声脱手掉落在沙发边缘,屏幕朝下。
“喂?你怎么了?喂?说话啊!”林薇焦急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从沙发底下闷闷地传来。
我蜷缩在沙发旁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扣住头颅,指甲几乎要嵌进头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混乱的意识碎片中,那个冰冷的认知更加清晰,带着血淋淋的残酷:
知晓……传播……
她的“知晓”……她的“认知”……她的“想象”……
都在喂养它!都在为它的降临铺路!都在为它……铸就降临世界的锚链!
我,是主锚点……而每一个新的知晓者……都是加固这锁链的铆钉!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摧毁灵魂的剧痛才稍稍退潮,留下一种虚脱般的冰冷和麻木。我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黑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支撑着发软的身体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必须……必须隔绝一切!尤其是那面镜子!
我拉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粗暴地将里面原本的杂物扫到一边,腾出一个空间。然后冲回客厅,忍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拉开书桌抽屉。那面铜镜静静地躺在塞满的旧衣服里,镜面朝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镜中的倒影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模糊和“正常”,但那种冰冷的、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我抓起铜镜,指尖传来的寒意让我一阵哆嗦,迅速把它塞进衣柜抽屉的最深处。又翻出几件最厚重的冬衣,一层层压上去,直到完全覆盖、填满。最后,用力将抽屉推回原位,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做完这一切,我瘫倒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背靠着衣柜,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全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攫住了我,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灵魂深处被强行撕裂、污染后的疲惫。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手机被调成静音,扔在房间的角落。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隔膜包裹着,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饥饿和口渴的本能,像定时发作的酷刑,一次次将我拖回现实的地面。每一次离开这间昏暗的囚室去厨房找水和食物,都像是一次穿越雷区的冒险。我脚步虚浮,动作僵硬,目光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地板,绝不往书桌的方向瞥一眼,更不敢靠近那个塞满了冬衣的衣柜抽屉。那里面沉睡的,是足以吞噬理智的深渊。
白天,窗外的世界一片死寂。往常楼下孩童的嬉闹、邻居的争吵、远处汽车的鸣笛……全都消失了。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小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偶尔能听到几声压抑的、模糊不清的啜泣,或是带着极大恐惧的、刻意压低音量的交谈碎片,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看见了……窗户外面……影子……” “……不是风……它在动……” “……我儿子说……床底下有东西……在呼吸……” “……眼睛……好多眼睛……”
这些零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每一个新的恐惧,每一个新的“猜想”,每一个新的关于“它”的模糊描述……都在为那个存在添砖加瓦!都在将那个源于我、又远远超越我的恐怖存在,更加牢固地锚定在这个世界上!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一种无声的、冰冷的绝望,正通过看不见的认知网络,在每一个知晓者的心中滋长、发酵。
夜晚,是纯粹的噩梦。即使紧闭双眼,用被子死死蒙住头,那些混乱的、充满疯狂呓语的意识碎片也会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镜中那个扭曲的倒影,那张咧开的嘴,那只眨动的眼睛……无数次在噩梦中无限放大,冰冷地凝视着我。
我蜷缩在床角,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一种越来越清晰的、令人窒息的“注视”感。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黑暗,穿透了皮囊,死死地钉在我的灵魂上。
我知道,它越来越近了。
就在我的精神濒临崩溃边缘的某个深夜,手机屏幕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无声地亮起。幽蓝的光线在黑暗中异常刺眼。是林薇发来的信息。
屏幕的冷光映在我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里。我像一具被牵引的木偶,僵硬地爬过去,手指颤抖着划开屏幕。
【周默,你还好吗?我……我有点害怕。】 【外面……外面好像不太对劲。】 【我昨天整理那块夜游神残碑的资料……看着看着,突然……突然觉得那石头上的图案……好像……好像活了……它在扭动……】 【我是不是疯了?】 【我查了好多资料,那种图案……那种扭曲的线条……我在一些非常古老的、关于‘认知污染’的禁忌手抄本里……见过类似的记载……】 【记载说……有一种存在……它本身是‘虚无’……它通过被‘知晓’而获得‘存在’……知晓者越多……它就越强大……越……真实……】 【它需要一个最初的‘锚点’……一个最初的‘认知源’……才能在这个世界扎根……】 【周默……你告诉我……你……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古董店……镜子?】
信息一条条跳出,像冰冷的子弹,每一颗都精准地命中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尤其是最后那条——“古董店……镜子?”。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盯着林薇发来的那些文字。那些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我最后的侥幸。她不仅“知晓”了,她甚至……触碰到了部分真相!她开始“理解”那个存在的运作方式!她在恐惧,在思考,在用自己的认知去拼凑那个源于我的、恐怖的轮廓!
这不再是简单的“知晓”传播!这是更深层次的“理解”和“确认”!她的认知,像一把精准的刻刀,正在为那个虚无的存在雕琢出更清晰、更稳固的形态!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彻底。我的手指僵硬地悬在屏幕上,仿佛有千斤重。我该说什么?告诉她“是”?告诉她这一切恐怖的源头就是我?告诉她正是因为我,她才被卷入了这场噩梦?告诉她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在喂养那个怪物?
不……不行!
就在我指尖颤抖,几乎要触碰到屏幕的瞬间——
“轰隆——!!!”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猛然从窗外炸开!那不是雷声,更像是……空间本身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狠狠撕裂的声音!尖锐、狂暴、带着一种宇宙初开般的混沌和毁灭感!
紧接着,是无数玻璃瞬间爆裂的恐怖音浪!哗啦啦——!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破碎!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充满了硫磺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非物质的“存在”感,如同亿万年的寒冰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我猛地抬起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窗户。手指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唰”地一声拉开了那厚重的遮光窗帘!
窗外,不再是熟悉的、被城市灯火微微映亮的夜空。
整个天空,被一道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狰狞的裂口彻底撕开!
那裂口横贯天穹,边缘不是整齐的断口,而是如同烧融后又凝固的琉璃,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不断蠕动变幻的暗紫色和污浊的墨绿。裂口内部,是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然而,就在这片最深沉的黑暗背景上,无数……难以计数的……巨大眼球,密密麻麻地、无声地睁开了!
每一只眼睛都巨大无比,冰冷、漠然,瞳孔深处旋转着死寂的星云和破碎的星河。它们有的如同冰冷的月亮悬垂,有的如同燃烧的恒星般刺目,更多的则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像一片由纯粹眼球组成的、覆盖了整个苍穹的、缓缓旋转的恐怖星云!
亿万道冰冷、非人、带着纯粹毁灭意志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洪流,从天空那道巨大的裂口中倾泻而下!沉重地、无可逃避地、死死地……钉在了大地上!钉在了每一个抬头仰望的生命身上!钉在了我的灵魂深处!
大地在呻吟,建筑在无形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窗外,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无数人类所能发出的、最极致的恐惧尖叫!那尖叫汇聚成一片绝望的声浪,撕破了粘稠的空气,却又被天空中那亿万只冰冷眼球的注视轻易地碾碎、吞噬。
降临……开始了!
它来了!它因“知晓”而存在!它因无数认知的汇聚而获得了撕裂现实的力量!它……正从虚无中降临!
我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那无处不在的恐怖注视而剧烈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喉咙干涩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绝望。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林薇最后那条信息上:【周默……你告诉我……你……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的名字在幽蓝的光线下异常刺眼。
林薇……她还在外面!在这片被亿万只非人之眼注视的炼狱里!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意识。不行!不能让她待在外面!这里……这里至少还有墙壁的阻隔……也许……也许能稍微……稍微挡一挡那无所不在的恐怖注视?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房门,手指抖得如同风中残烛,连续拧了好几次才终于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猛地拉开房门,一股带着浓重硫磺味和冰冷“存在”感的狂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我几乎窒息。
客厅里一片狼藉。巨大的声波震碎了窗户,玻璃碴子像冰雹一样铺满了地板,在窗外那诡异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破碎的光。狂风卷着窗帘疯狂舞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林薇!!”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无比微弱和沙哑。
几乎是同时,客厅通往楼道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裹挟着外面的混乱、尖叫和刺鼻气味,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
是林薇!
她脸色惨白如纸,头发被狂风吹得凌乱不堪,单薄的外套上沾着不知是灰尘还是血迹的污渍。那双总是带着温暖和聪慧的眼睛,此刻被极致的恐惧填满,瞳孔因为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她几乎是滚进来的,反手用尽力气,“砰”地一声死死关上了那扇薄薄的防盗门,身体随即软软地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喘息着,肩膀不住地颤抖。
“周……周默……”她抬起头,沾满灰尘的脸上泪痕纵横交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外面……天……天裂开了……眼睛……全是眼睛……它们在看着……在看着所有人……我……我……”她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客厅,最后死死地定格在我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求证,“那记载……是真的?对不对?那个‘认知污染’……那个……锚点……”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身后——那个塞满了冬衣、紧紧关闭的衣柜抽屉上!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惊恐,仿佛看到了比窗外裂开的天空更可怕的东西!
“它……它在那里?!”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恐惧,“那……那镜子?!你就是……就是那个最初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她的认知,已经无比清晰地指向了那个源头——我,以及那面镜子!她不仅“知晓”了,她彻底“确认”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猛地从我身后的衣柜里炸开!那个被我塞满了厚重冬衣、紧紧关闭的抽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撞击!整个抽屉剧烈地向外凸起变形,厚重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接处瞬间崩裂出无数细小的木屑!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实质化的阴冷气息,混合着一种非人的、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抽屉的缝隙中汹涌而出!客厅里本就被窗外恐怖天象压抑粘稠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墙壁上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嗬嗬……嗬……”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生锈齿轮强行摩擦的怪异声响,从剧烈震动的抽屉深处传了出来。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愉悦?像是在嘲笑,像是在宣告,更像是在……呼唤着天空中那亿万只眼睛的降临!
我猛地回头,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抽屉的缝隙里,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一抹极其幽暗、极其诡异的暗铜色光芒,正透过冬衣的纤维缝隙,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林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窒息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恐惧到了极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林薇的“确认”,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引爆了抽屉里那面镜子中蛰伏的恐怖存在!它不再满足于在镜中蠕动,它要挣脱束缚!它要响应天空中本体的呼唤!
而天空中那道巨大的裂口,那亿万只冰冷的眼球,它们注视的焦点……似乎也变得更加集中,更加……“清晰”地锁定了这间小小的公寓!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万吨巨石,狠狠压在屋顶上,整栋楼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我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地钉在林薇那张被恐惧彻底扭曲的脸上。窗外是撕裂的天穹和亿万只非人之眼,身后是即将破屉而出的镜中恶物,冰冷的绝望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林薇的“确认”,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除非所有人忘记它……”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空洞和死寂。脸上肌肉僵硬地抽动,试图拉扯出一个表情,最终却只形成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惨淡弧度。“包括……你忘记我。”
林薇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瞳孔因为无法理解的震惊而剧烈收缩。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中那纯粹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巨大悲伤的茫然所覆盖。
“忘记……?”她失神地喃喃重复,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无法理解这两个字所承载的、比死亡更沉重的含义。
我没有再看她。时间……没有了。
我猛地转身,动作因为极致的决绝而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几步冲到卧室门口,拉开床头柜最上层的抽屉。手指在里面摸索,冰冷而准确。指尖触到了那个熟悉的、方正的硬壳盒子。
我把它拿了出来。
一个特制的黑色眼镜盒。
“咔哒。”
盒盖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副墨镜。镜片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漆黑,深邃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镜架是冰冷的合金,线条冷硬,带着一种工业化的、非人情的沉重感。这副墨镜,是我得知那个残酷真相后,在绝望中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可能的屏障。为了隔绝那被诅咒的视线,为了在最后时刻,或许能阻止那源自“认知”的污染扩散。
我深吸一口气,窗外亿万只眼睛投下的冰冷注视和身后抽屉里传来的恐怖气息,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挤压着我的肺叶。我伸出颤抖的手,拿起那副冰冷沉重的墨镜。
镜片漆黑,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
我缓缓地、无比坚定地,将它戴在了脸上。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视觉被彻底剥夺。窗外那撕裂天空的恐怖景象、抽屉缝隙中透出的幽暗铜光、林薇脸上那混杂着恐惧与悲恸的泪水……一切视觉信息都被这纯粹的黑暗隔绝在外。
然而,这黑暗并非宁静。听觉、触觉、嗅觉……所有的感官在视觉消失的瞬间被无限放大、扭曲!
窗外亿万只非人之眼注视带来的、如同实质冰锥刺入灵魂的恐怖压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失去了视觉的缓冲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那是一种纯粹的、源于存在的压迫感,直接作用于意识本身,冰冷、庞大、漠然,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
身后衣柜抽屉里传来的撞击声更加狂暴了!“砰砰砰——!!”一声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心脏上,伴随着木板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抽屉的缝隙中,那股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沥青,汹涌地弥漫出来,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污染!那股非人的、锈蚀齿轮摩擦般的“嗬嗬”声,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接近!仿佛那镜中之物下一秒就要撕开最后的束缚,降临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硫磺、臭氧、木头碎裂的粉尘、还有那股源自抽屉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冰冷腐朽气息……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浓烈得令人窒息。
林薇压抑的、带着极致恐惧和悲伤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我的神经。
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接收到的恐怖信息,如同将我赤裸地投入沸腾的、充满尖叫和恶意的熔炉!这黑暗不是庇护所,而是将灵魂置于火上炙烤的刑台!
但我知道,没有退路了。
我摸索着,凭着记忆,踉跄地冲进厨房。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寒意。我拉开灶台下的柜门,指尖触到了一个熟悉的、光滑的金属罐身。
一瓶崭新的、未开封的高浓度工业酒精。
我把它拎了出来,沉重的塑料瓶身里液体晃荡着。瓶盖是坚硬的塑料旋盖。我用尽力气,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劈开,渗出鲜血,才终于将那顽固的瓶盖拧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味立刻冲了出来,弥漫在充满各种恐怖气味的空气中。
我停顿了一瞬。在绝对的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林薇温暖的笑容,古董店老头那绝望而怜悯的眼神,镜中倒影那缓慢眨动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天空中亿万只冰冷的、漠然的瞳孔……
最后,定格在脸上这副隔绝一切的黑色墨镜上。
足够了。
我猛地扬起手,冰冷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如同决堤的瀑布,从头顶狠狠浇下!
浓烈的酒精瞬间浸透了头发、头皮,冰冷地顺着脸颊、脖颈、肩膀、胸膛……一路流淌而下!单薄的衣物在几秒钟内就被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强烈的刺激感。浓烈的酒精气味瞬间盖过了其他所有味道,霸道地钻入鼻腔,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灼烧感。
“周默!不——!!!”
身后,林薇那撕心裂肺、带着绝望哭腔的尖叫声骤然响起,穿透了狂暴的抽屉撞击声和窗外隐约的混乱尖啸。
但我已经听不见了。或者说,我不允许自己去听。
冰冷、粘稠的液体覆盖了全身,像一层提前降临的裹尸布。我摸索着,指尖在冰冷的灶台金属面板上划过,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的塑料旋钮。
“咔哒。”
一声轻响。
一点幽蓝色的火苗,无声地、稳定地,在燃气灶口跳跃起来。
在绝对的黑暗中,这点微弱的蓝光,成了唯一可见的“存在”。
我没有任何犹豫。
身体向前,猛地倾倒在灶台上。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瞬间爆发的高热和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被酒精浸透的衣物和皮肤表面,狠狠地、无孔不入地刺入了我的身体!疯狂的火焰瞬间包裹了我!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物,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浓烟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猛地升腾而起!
“呃啊啊——!!!”
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凄厉惨嚎冲破了我的喉咙!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火焰疯狂地吞噬着一切,灼烧着皮肤、肌肉、神经……每一寸都在发出毁灭的尖叫!高温扭曲了空气,视野里那点幽蓝的灶火瞬间被无边的、跳跃的橘红所取代——即使隔着那副绝对隔绝光线的墨镜,这毁灭性的光芒似乎也穿透了黑暗,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
我的身体在火焰中剧烈地抽搐、扭动,如同一条被扔进滚油里的鱼。然而,我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冰冷的清醒。这清醒不是解脱,而是将每一分灼烧、每一寸撕裂的痛苦都放大到极致,清晰地烙印在灵魂之上!
时间在剧痛中失去了意义。
在意识被彻底焚烧殆尽的最后一刻,在无边的火焰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本能,扭过了头。
方向……是那个衣柜。
那个塞满了冬衣、此刻正被内部恐怖力量撞得摇摇欲坠的抽屉!
就在我“看”向它的瞬间。
“嘭——!!!”
一声更加狂暴的炸裂巨响!
厚重的实木抽屉再也无法承受内部那股恐怖力量的冲击,如同被炸药从内部引爆,瞬间四分五裂!破碎的木片和里面塞满的厚重冬衣如同炮弹碎片般向四周激射!
在漫天飞舞的木屑和燃烧的衣物碎片中,一面边缘缠绕着暗沉缠枝莲纹的铜镜,翻滚着飞了出来!
它没有落地。
在翻滚的过程中,那布满污垢的幽暗镜面,恰好……对准了在烈火中疯狂扭动、濒临湮灭的我!
墨镜的漆黑镜片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但在我的意识深处,在那被剧痛撕裂的最后清醒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连接被强行建立。
我“看”到了。
在那翻滚的、幽暗的镜面深处……
映出的,不再是我此刻燃烧的躯体。
而是一个完整的、清晰的……“我”。
穿着我常穿的那件灰色外套,站在一个没有火焰、没有恐怖天象、只有一片柔和暖光的……虚无背景中。
镜中的“我”,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相反,那嘴角……正缓缓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和解脱的微笑。
那笑容,清晰地倒映在我被火焰吞噬的意识里。
成了我眼中……最后的景象。
然后,绝对的黑暗与虚无,如同温柔的潮水,彻底淹没了那抹微笑,也淹没了所有的灼痛、恐惧、存在……
更新时间:2025-07-07 07:3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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