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裴景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一寸寸地扫过那些照片和文件。工地上的尘土，后厨的油腻，网吧的昏暗，还有那份刺眼的休学申请……所有我不堪回首的、拼命隐藏的过去，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变得粗重。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了下去，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鸷得可怕。那眼神里，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汹涌的怒意。
那怒意，并非冲着我，而是直指赵琮！
赵琮被裴景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势慑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嘴上仍强撑着：“裴总，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想跟宋秘书聊聊天，叙叙旧……”
“叙旧？”裴景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凛冽的寒意，“拿着这些……东西，来跟我的秘书叙旧？”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将赵琮完全笼罩。
“赵琮，商业竞争，各凭本事。你输了，是你能力不济。”裴景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针对一个女人，挖人隐私，加以威胁……你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赵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道：“裴景！你少在这里装正人君子！你以为你身边这个女人就干净吗？她当年要不是穷得活不下去了，能看得上你？她跟你在一起，指不定就是为了你的钱！她现在留在你身边，也不过是……”
“闭嘴！”
裴景猛地厉声打断他，那声音里的暴怒，让整个咖啡厅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他一把抓过桌上那些照片和文件，看都没看，三两下就撕得粉碎！纸屑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我裴景的人，轮不到你来评判！”他盯着赵琮，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她过去什么样，现在什么样，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她为什么留在我身边……”
他顿了顿，目光极其短暂地、极其复杂地掠过我苍白的面孔，然后重新定格在赵琮那张惊惶失措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那是因为，她宋绮，值得！”
“她有能力，有魄力，是我裴景最得力的助手！比你这个只会躲在阴沟里耍手段的废物，强一千倍，一万倍！”
赵琮被骂得狗血淋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景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转向我，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冷厉，但语气却放缓了些许，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
“我们走。”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赵琮，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拉着我就往咖啡厅外走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被他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攥着手腕，听着他刚才那些维护的、甚至带着肯定的话语，看着他挺拔而决绝的背影……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让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就这样，在赵琮面前，撕碎了那些记录着我耻辱过去的证据，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维护了我。
为什么？
他不是应该……嫌弃我吗？嫌弃我那段贫穷狼狈的过去，嫌弃我可能“动机不纯”的接近？
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他半拖着走出咖啡厅，夜晚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寒颤，也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走到他的车前，他拉开车门，几乎是把我塞进了副驾驶，然后自己绕到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驶入夜色之中。
车内，一片死寂。
他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像石头一样紧。侧脸在窗外流转的光影下，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我靠在座椅上，心脏还在狂跳，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用力攥过的触感，温热，甚至有些灼人。
我偷偷侧过脸，看向他。
他的眉头紧锁着，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里面，有未消的怒气，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沉郁的痛色。
他是在生气。生气赵琮的手段卑劣？还是……生气我瞒着他这段过去？
“为什么不说？”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我怔住：“……什么？”
“你休学打工的事。”他目视前方，声音低沉，“为什么从来不说？”
我的心，猛地一揪。
他果然……在意这个。
在意我那段，与他记忆中那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女孩，截然不同的，充满贫穷和挣扎的过去。
我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过去了？”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压抑的痛苦，“所以你宁愿一个人扛着？宁愿去工地搬砖，去后厨刷碗，去网吧熬通宵……也不肯……不肯找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质问。
找我？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眼底充满了荒谬和一丝压不住的尖锐痛楚。
“找你？”我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裴景，你让我去哪里找你？！”
“十年前，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我等了你三天！三天！你答应过会回来，会带我走！可你呢？！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你知道那三天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当我发现你留下的那点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不够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积压了十年的委屈、愤怒、被抛弃的绝望，在这一刻，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不顾一切地奔涌而出！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滚落下来。
“我去找你同学，他们说你出国了，去了一个我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我打你电话，永远是关机……裴景，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个看不见未来的地方！你现在来问我为什么不找你？！我拿什么找？！我除了这条命，我还有什么？！”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
裴景转过头，震惊地看着我，脸上血色尽失。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仿佛天塌地陷般的惊骇和……茫然。
“出租屋……三天……等我？”他重复着这几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宋绮，你在说什么？什么出租屋？什么等我三天？我什么时候……”
他的否认，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激动和失控。
我看着他脸上那真实的、毫不作伪的困惑和震惊，心，一点点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否认？
还是说……他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不……不可能！那样刻骨铭心的三个月，那样郑重的承诺，他怎么可能……完全不记得？
一种比被抛弃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过、恨过、如今陌生得可怕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停车。”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说。
裴景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没有动。
“我让你停车！”我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裴景被我的声音惊醒，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还是依言，解锁了车门。
我几乎是跌撞着推开车门，冲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夜风冰冷，吹在泪痕未干的脸上，刀割似的疼。
裴景，我们之间，到底是谁的记忆出了错？
还是说，那场青春年少的爱恋，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和痴心妄想？
更新时间：2025-11-06 02:4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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